狀元郎

第81章 端午踩曲

暮色籠罩了二郎灘,沉寂已久的何家酒坊卻亮起了火光。

蘇泰哥仨將糧醅分裝在竹籮裡,端到了酒坊的甑房中。

裡頭有酒坊的核心資產——一口黑釉大甑鍋。

鍋底灶膛裡,柴火燒得噼啪作響,騰起的熱氣讓房梁都蒙上了層露水。

蘇泰持長柄木勺將糧醅逐層鋪進甑鍋,每鋪一層便用竹耙輕輕耙平。待甑鍋堆至八分滿,蘇滿和蘇錄便合力蓋上厚重的木甑蓋,又用浸了水的棉布條,仔細塞緊蓋沿縫隙,只留頂端的銅製導汽管,斜斜伸向旁邊的冷卻缸。

當然這都是蘇錄的叫法。蘇泰管導氣管叫‘過龍’,冷卻缸叫‘錫鍋’。流酒口叫……‘錫鍋牛子’,確實挺形象的。

顧名思義,那冷卻缸是半埋在地下的錫缸,缸內盛滿剛打上來的冰涼井水,長長的過龍呈盤旋狀浸在水中。

隨著甑鍋內響起咕嚕嚕的開水聲,便有蒸汽湧入細細的‘過龍’,試圖逃出生天。但在經過錫缸中的冷水時,凝結成了細密的水珠,最後順著錫鍋牛子滴滴落在一口瓷碗中。

起初滴下的液體渾濁泛白,蘇滿和蘇錄兩個外行不禁捏一把汗,心說難道蒸廢了?

但漸漸的,錫鍋牛子裡流出的液體變得清澈透明起來。

蘇泰這才端走瓷碗潑掉,換了個酒罈繼續承接。

這時,兄弟三人都聞到了酒香,比開窖時的濃烈張揚太多。不一會兒,整個甑房中便瀰漫著濃濃的酒氣。

春哥兒酒量不好,光聞這味兒就已經滿臉通紅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流出的酒液漸漸變稀,蘇泰用碗接一點嚐了嚐,便喊道:“酒尾出來了,停火撤甑!”

~~

待到收拾完了殘局,三人便端著接到的那壇酒,回到了廳堂。

蘇泰先倒出兩盅來,擺在何家兄弟靈前。

然後又斟出了半碗酒。兄弟三人手持松明火把,看著黑瓷酒碗中的新酒,正泛著細密的酒花,在火光下分外清澈明亮。

“快嚐嚐。”蘇滿蘇錄催促蘇泰道。

兩人一個不能喝酒,一個不能喝酒,只有指望他來‘試毒’了。

蘇泰端起來嗅一嗅,嘗一嘗,半晌不語。

“快說說什麼味啊。”酒渣和未成年催促道。

“醬香焦香都有、澀味、酸味相對明顯,後味苦。”蘇泰大喘氣道:“不過頭輪酒都這樣。”

“那酒味呢?”蘇錄急壞了,都恨不得自己嚐嚐了。

“很好。”蘇泰展顏笑道:“入口濃郁,是正經的烈酒!”

蘇錄一拍大腿,欣喜道:“那不就得了!”

“是,我們成功了!”蘇泰重重點頭,嘴角翹得磨盤都壓不住。

他們只需要證明用碎沙工藝,一次發酵就能蒸餾出高度白酒便足矣!至於酒的口感如何,需不需要再次蒸餾發酵之類,就不是他們操心的事兒了……

“我怎麼那麼不信呢?”春哥兒一生要強,怎麼會輕易接受這種挑戰他常識的事情?

他便端起酒碗來嚐了一口,登時嗆得咳嗽連連。但毫無疑問確實是酒,而且是很烈的酒……

“信了吧信了吧!”蘇錄哥倆興奮地拉著手,圍著那碗酒蹦來蹦去,還把春哥兒也硬拉上了。

慶祝了好一會兒,春哥兒一臉嫌棄地抽出手來,問道:“下一步你們怎麼辦啊?”

“不知道。”蘇泰搖搖頭,看向蘇錄。

“明天就知道了。”蘇錄卻賣起了關子。

~~

第二天便是端午節,也是酒坊制曲的日子。

坤沙酒的釀造遵循時令,端午制曲和重陽下沙便是最重要的兩個時間節點。

跟重陽節時一樣,這天酒坊也會舉行祭麥典禮。

還是去年那個臺子,還是那幫持旗的少年,只是少了蘇錄和蘇淡的身影。

吉時一到,樂班子吹響嗩吶,又老了一歲的老族長和看上去老了十歲不止的大掌作,邁著蹣跚的步子登臺。

四名身著白色圓領的書院學子,腰間繫著艾草香囊,手中各執一柄繪著稻穗紋樣的木扇,步態從容地跟在後頭。

蘇錄和蘇淡也在四人之列,取代了已經肄業的兩位學長。

登臺之後,蘇錄四人便開始跳暖場舞……呃,是‘翟龠舞’。

去年蘇錄笑春哥兒他們跳得難看,沒想到今年就輪到他了。而且他跳得還不如人家,反反覆覆幾個動作,機械得跟殭屍一樣……

但這不影響他自我感覺良好,心中甚至還有點小神聖,待樂聲一換,便又跟著族中學長唱道:

“端午吉時,麥香盈場。虔祭天地,先祖靈堂。

素衣獻穗,陳酒傾觴。祈佑釀事,福澤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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