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喬看了他一眼,心中莫名覺得眼前這個人,有些急智和謀局的能力。
“不錯,確實應該如此。”
石苞長嘆一聲,沒有反對。只不過,光這些還不夠,要知道當年司馬懿就是裝病的高手呀!
在司馬家的人面前裝病,可有點班門弄斧的嫌疑了。
“再有,三郎為盡孝,可去大將軍府的書房求醫術典籍,在那邊多多翻閱查詢,為義父治病求醫問藥。”
石敢當看著石喬說道。
“父親,這……”
石喬面色有些為難,他無心仕途,而且實在是不太喜歡司馬氏。
“季倫,你替三郎去吧。此去大將軍府,名為求醫,實為人質以安大將軍之心。”
石苞看出石喬的拒絕,立刻決定換石崇去。
別看石崇脾氣很臭,實際上在外豪爽任俠,很能結交不同階層的人物,確實是比石喬更令人放心。
父親稱病不出,兒子成為人質,這下司馬昭應該放心了吧?
“哈哈,這點小事,孩兒義不容辭啊!明日便動身。”
石崇哈哈大笑,欣然接受了任務。
石苞微微點頭,看向石敢當說道:“敢當,這次你作為隨從跟季倫同去,有事的話,速速回府報來。”
“請義父放心。”
石敢當同樣沒有任何討價還價。
石苞有些失望的看了石喬一眼,這個兒子才華是有的,但膽略和勇氣,就遠不如石崇了。
商議完這些事,石苞屏退了兩個嫡子,留下石敢當一人。
“剛剛看你欲言又止,現在可以直接說了,百無禁忌。”
石苞面色肅然說道。
作為一個戰場上的常勝將軍,他有著比石崇等人更加敏銳的生存直覺。
“義父,天子是想跟大將軍玉石俱焚,他已經不想活下去了。所以如今大將軍所有的部署,都是錯的,都是落入了天子的算計!”
石敢當直言不諱道。
“果然如此麼!”
石苞臉上露出震驚之色,隨即又恢復平靜,嘴裡不停喃喃自語道:“那就是了,就是了,天子果然是英明神武,卻不得天時,可惜了。”
他言語中有惋惜之意,只是這點惋惜,不足以讓他獻祭全家老小的性命去給天子助拳。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義父,某有一計,若成,則對石家大有裨益。
若敗,不過是某與六郎死於大將軍刀下而已,不會牽連石家。
義父以為如何?”
石敢當沉聲問道。
來到這個世界,他無牽無掛,什麼都敢幹。人死鳥朝天而已,有什麼好顧忌的!
不用瞻前顧後,幹就完了!
“那你細細說來,我聽著呢。”
石苞微微點頭,不置可否,示意石敢當繼續。
“義父,如今司馬氏已經大權在握,即便是義父為了給司馬氏辦事,獻祭一家老小的性命,在司馬家看來,也不過如此。
跪舔他們的人,已經是如過江之鯽一般,不甚稀奇。
但司馬家的人,就真看得起那些人麼?”
石敢當反問道。
石苞無言以對,正因為他什麼都懂,所以才說不出話來。
石敢當之言,實在是不要太正確了,眼下的世道就是如此,司馬昭並不缺少投靠過來表忠心的人。
在石苞看來,“跪舔”二字實在是用得精妙無比。
“在臣不敢言忠的時代,尤其稀缺忠君之人,眼下就是一個機會。
正因為司馬氏不忠,所以他們將來才會格外看重忠臣。”
石敢當湊過去低聲嘀咕了一番,說得石苞連連點頭。
“此計,非常之險。”
石苞嘆息道。
“義父,目前看百害無一利,但利在長遠。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豈可學那老鼠麻雀,只看眼前三日之時局?”
石敢當勸說道。
“那你姑且一試吧,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
石苞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六郎即便是有事,某保下他性命也是無礙的。”
他言語之中透著霸氣,彷彿變身成了一個殺伐果斷的統帥。
嘛,石苞現在就是都督揚州諸軍事,也確實是一軍統帥。
只不過,石苞說保下嫡子無礙,可沒說保義子無礙!
“義父說的是,某見識淺薄了。”
石敢當連忙行禮,不敢再大放厥詞,心中暗暗叫苦。
再精細的謀劃,也頂不住權貴那句“我罩得住”。
“如今同齡人中,謀略超過你的人一個也沒有,起碼我是沒見過。”
石苞嘆了口氣,諸子之中唯獨六子石崇有勇有謀,好學不倦。但和智計百出的石敢當比起來,還是差了些許。
“義父謬讚了,某愧不敢當。”
石敢當連忙行禮不敢居功。
“哈哈哈哈哈,你叫敢當,怎麼會愧不敢當呢?
明日你與六郎去大將軍府吧。
大將軍難免盤問,你替六郎作答,知道該怎麼說麼?”
石崇詢問道。
“就說義父臥病在床不能理事。六郎為盡孝心,特來大將軍府求醫問藥,別無他想。”
石敢當回答道。
石苞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輕輕擺手,示意石敢當可以退下了。
等離開石苞的書房後,石敢當這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衫,已經全部被冷汗打溼了。從進書房開始,任何一個問題回答得不妥當,都極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看似溫情的對話,實則是赤裸裸的利益攝取。
天龍人把你當人看的時候,你就是個人。
他們不把你當人看的時候,你就是路邊一條。
有用的人才會得到尊重,清水洗臉髒水洗腳的人生哲學被廣泛認同。
世間兔死狗烹的事情,實在太過常見,犯不著想太多,徒增煩惱罷了。
能被人利用,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這說明自身還沒有完全喪失利用價值。
石敢當對石家人唯利是圖的態度並無反感。
……
到了晚上,石崇領著一個年輕美人進了石敢當的臥房。
此女身姿婀娜,臉龐如玉般溫潤,雙眸晶瑩剔透,鼻樑高挺秀美,櫻桃小口微微上翹,散發出古典的雅緻之美。
甚至可以說天生媚骨。比之前那幾個侍女不知道強哪裡去了!
面前的美人一看就不似凡品,石敢當有些驚愕的看著石崇,不知道這是玩的哪一齣。
這年頭,諸如此類的美人,定然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得出來的,極有可能出自官宦之家。只是不知道怎麼的,就成了石家任意擺弄的玩物。
這裡頭一定有故事。
石敢當暗想。
果不其然,石崇大大咧咧的介紹道:
“當年,太尉王凌與外甥兗州刺史令狐愚掌重兵於淮南,謀立楚王曹彪為帝。
兗州治中從事楊康乃是令狐愚的心腹,正當王凌要起兵的時候,令狐愚突然暴斃,楊康震恐,便向司馬懿告發了此事。
然而,他以為會飛黃騰達,最後卻沒落到好,直接被司馬氏斬首,家眷發配為奴。
父親因為戰功,得到了楊康幼女等家眷為奴僕,就是此女,姓楊,單名一個茜字。
她還是某跟父兄玩樂時,比箭術贏回來的。”
石崇就當著楊茜的面,將這些難堪的往事堂而皇之的說給石敢當聽,沒有留任何面子。
眼前的漂亮女孩聽得面色煞白,卻只能緊咬嘴唇不吭聲,雙手絞著袖口。
石崇的話說得很明白,她就是個地地道道的物品而已。
誰會在乎物品怎麼想?
“現在及以後,她都是敢當的女奴,除了放走她以外,任憑你處置。
除你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得染指於她,要不然就是打我石季倫的臉!
春宵難得,某就不打擾了,告辭告辭。”
石崇哈哈大笑,拍了拍石敢當的肩膀,瀟灑的走出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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