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都是實在話,將來,很可能就是這樣的世道。
特別是司馬氏當街弒君後,他們不得不分潤很多權力,分給和他們同樣是世家出身的那些支持者們。
以換取這些人在官場上,執行他們定下的國策。
按照這樣的趨勢發展下去,未來就是石崇剛剛描繪的世界。
不得不說,此番以身入局,攝取名望,石崇的收穫太大了。
親身經歷生死,讓他體會到了當天子的無奈和侷限。
事後司馬昭被世家成員聯合施壓,導致石崇毛都沒掉一根,就踩著司馬昭的臉出了監牢。
這讓石崇領悟到了世家遊戲的無限樂趣,以及世家抱團的強大力量!
沒錯,他們聯合起來很強,弱的反倒是人心盡失的司馬氏!
如今每一個世家成員心中,其實都已經埋下了一顆暗黑的種子,只待時機到來以後,生根發芽,然後長成遮天蔽日的妖樹!
此時此刻,石苞內心無比的恐慌和無奈。因為石苞知道,就連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這些人當中的一員!
這種遊戲即便是他不玩,有的是世家子弟想玩!
石苞瞥了一眼石崇,只覺得那張俊朗的臉上,透著一股難以描述的妖異和邪惡。
熟悉而陌生。
……
掖庭內的某個監牢裡,羊祜將一份寫著石敢當戶籍的竹簡,遞給了他。上面寫著石敢當的身份資訊,已經不再是隸屬於石氏的“部曲”了,而是一個自耕農小地主,在洛陽郊外有一百畝土地。
農莊裡還有幾個佃戶。
“你啊你啊,不知道該說你什麼才好。大丈夫建功立業是天經地義的,但是為了一個女子去賭命的人,本官還是頭一次見到,太不值當了。”
羊祜揶揄了石敢當一句,此刻對方正趴在竹子做成的床上,屁股已經被軍棍開啟了花,傷勢看起來非常恐怖。
但實際上沒傷到骨頭,只是看著嚇人。
“謝羊公手下留情……”
石敢當虛弱的說道,身上已經沒有氣力了。
“你謝羊某是應該的呀,這軍棍打起來可有講究,並不在於打了多少棍。
如果想殺人,只打一軍棍也能打死人。
如果只是想小懲大誡,那麼打一百棍,也不過是休息十日就能下地走路。
你覺得你是哪一種呢?”
羊祜笑道。
他這個人很是健談,而且很欣賞石敢當。就說那句“仗節死義就在今日”,便不是誰都能喊出來的。
“你啊,本官就給你交個底吧。你啊,得罪了司馬氏。若是本事一般,就只能在本官治下,當一個抄寫文書和繪製地圖的書吏。
本官為秘書監,你就是本官的僚屬。可惜,無品無級,不在朝廷的編制內,是我給你開俸祿,在少府辦差。
你得多謝自己還會寫字,讀過書,要不然,多少條命也不夠你折騰的。”
羊祜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堆,其實核心意思只有一個:我救你可不是白救的,是指望你替我當幫手的。
“謝羊公賞識,石某必定兢兢業業辦差,不過得出獄以後才行了。”
石敢當慢悠悠的說道,現在他說話實在是太累了。
“嗯,那你好好養傷吧。”
羊祜點點頭,起身離去。
石敢當這才嘆了口氣,屁股疼得幾乎讓人昏死過去。
賈充這廝說得對,來到這裡,不死也要脫層皮,不知道石崇在裡面會不會受罪,多半是不會的吧。
畢竟人家是天龍人。
忽然,石敢當察覺到有人在脫他的褲子!
他剛要翻身,忽然聽到視野盲區的那人,用清脆爽朗的聲音警告道:“別動,我是來給你上藥的!”
竟然是李婉!
“你怎麼來了?嘶……你輕點啊。”
傷口被碰到,石敢當疼得直呲牙,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抱歉抱歉,這是第一次,不熟練,你忍忍呀,後面就好了。”
李婉將藥膏塗抹在石敢當的屁股上,一邊塗抹一邊笑嘻嘻的。
“你是不好意思了嗎?不用不用。
我是你的夫人呀,天子賜婚的,別害羞嘛。”
李婉笑得花枝亂顫,手一抖碰到石敢當的傷口,疼得他冷汗直流。
“別罵我別罵我!我現在就好好給你上藥!”
李婉知道自己剛剛玩得太過火,連忙道歉小心翼翼的給石敢當上藥,等上過一遍藥以後,兩人都是滿頭大汗。
一個是疼的,一個是太緊張。
“下次,還是換別人來吧……”
石敢當看了李婉一眼,無奈笑了一下。
“那怎麼行,我可是你明媒正娶,天子賜婚的夫人啊。
郎君得病,妾給你上藥,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李婉略有些得意的提醒道,生怕石敢當不記得,又提醒了一遍。
石敢當想了想,唉,這位畢竟是官宦之家出身的女孩,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鳳毛麟角的存在,還是別抱怨了。
再窮的官,家裡的女兒也不可能會上金瘡藥這樣的活計。李婉不嫌棄親自來監牢探監,還親自上藥,這女人是真的好。
“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
石敢當看著李婉說道,目光誠懇。李婉剛才還笑個不停,現在立刻羞紅臉說不出話來了。
不過很快,她就找到了話題,忍不住抱怨:
“阿郎還不知道吧,你做的那些事啊,全都被石崇拿走了。
不對不對,是這樣的。
我聽說好多人都在說石崇英勇無畏,智計百出,和天子惺惺相惜。但那些事情我聽父親說,其實都是你做的。只不過,包括你在大庭廣眾下喊的那些話,還有那首詩,都被人按在石崇頭上了。
現在那些世家子弟聽到的故事,裡面連你這個人都沒有出現過,一切都是石崇在策劃和實施。
石崇現在名利雙收,被人稱為忠孝兩全,而且還當了修武縣的縣令。過不了幾年,就會升到高位,前途不可限量呢。
結果你呢,就拿到一頓軍棍,屁股開花,躺監牢裡跟條死魚一樣。
唉,真是說得我都要流淚了。”
李婉一邊說一邊搖頭晃腦的在那感慨,似乎認為石敢當這回是吃了一個天大的悶虧!
石敢當吃虧,就是她李婉吃虧呀!
真是讓人氣得發抖!
李婉忍不住在心中大罵石氏不要碧蓮。石敢當靠不計生死拿下的名聲,就這樣被人給偷走了!
“我不拼這一把,怎麼娶你過門?
還說那些作甚,我都不在乎,你也不用在乎。”
石敢當說得雲淡風輕。
“你這傻子,想娶我就多上門幾次啊,我又沒說不嫁,你玩什麼命啊!”
李婉握住石敢當的大手,低頭垂淚,哽咽著埋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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