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合曼大叔,您願意坐下來聽聽嗎?”他的聲音平靜而溫和。
熱合曼皺眉掃視一圈,見孩子們還坐在座位上,臉上並無驚惶,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轉身離開。
他緩緩走到後排坐下,幾名年長者也跟著落座。
林硯點點頭,目光掃過整個教室,緩緩開口:“語言從來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我們有沒有機會彼此理解。”
然後他轉向熱合曼,露出一個真誠的微笑:“聽說您年輕時候,是個講故事的好手。不如,今天的第一節課,由您來講一個關於團結的故事,用您的語言,好嗎?”
熱合曼愣了一下,隨即眼神微微閃動。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盯著林硯看了幾秒。
最後,他點了點頭。
“那好。”林硯輕輕一笑,拉過一把椅子,請他坐下,“請您來講個故事吧。”
教室裡重新恢復安靜,只剩下風吹窗簾的聲音。
沒人知道,那個故事會是什麼內容,也不知道它將帶來怎樣的變化。
但這一刻,某種微妙的東西,悄然生根。
教室裡靜得能聽見窗外風掠過木窗的輕響。
熱合曼大叔低沉而富有節奏的聲音在屋內緩緩流淌,像一條從雪山上蜿蜒而下的小溪,帶著古老傳說的溫度。
他講的是一個流傳於塔克拉瑪干邊緣村莊的老故事:很久以前,沙漠邊的小村中住著維吾爾、漢、回、柯爾克孜四個民族的家庭。
一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讓村子斷了水,四家人為了尋找水源爭執不下,險些分裂。
最終是一位年邁的說書人,用四種語言講述了一個關於“泉水共飲”的傳說,喚醒了人們心中對團結的記憶。
他們聯手挖掘井渠,不僅找到了清泉,更種下了友誼的種子。
他說得很慢,但每句話都彷彿敲擊在人心深處。
孩子們聽得入神,幾個原本坐在後排打盹的老人也挺直了腰背。
林硯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眼神裡透出一絲期待和緊張。
等熱合曼說完,林硯輕輕點頭,請李志剛將故事翻譯成漢語。
當“泉水共飲”這個詞被念出時,幾位漢族老鄰居
接著,林硯又請阿依夏把聽眾的反饋譯回給熱合曼。
她頓了一下,然後用溫柔卻有力的聲音說道:“大家都說,這是個好故事。有人說,小時候聽爺爺講過類似的。”
熱合曼聽完後,沉默片刻,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
只是那雙佈滿皺紋的眼角,微微溼潤了。
下課鈴聲響起時,夕陽正斜照進茶館教室。
人群陸續散去,有人互相打著招呼練習新學的詞句,有人留下繼續請教發音。
熱鬧而不喧譁,像春天的第一場細雨,潤物無聲。
熱合曼起身,走到門口,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明天……我還來。”
林硯望著他的背影,嘴角微揚,心卻沉了幾分。
幾天後的第二期課程上,一位頭髮花白、拄著柺杖的漢族老人顫巍巍走進教室。
他叫王大爺,七十三歲,曾在喀什支邊三十年,如今兒女都在內地定居,獨自守著一間舊屋。
“我不會講太多漢語……”他坐下後略顯羞澀地說,隨即卻突然清唱起一段維吾爾語民謠——《牡丹汗》。
音調不準,吐字模糊,但那份真摯的情感卻打動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