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慢慢散去,夜色悄然降臨。
林硯站在老茶館門口,望著遠處漸暗的天山輪廓。
他知道,這場爭論遠未結束,但他也明白了一個道理:不是所有人願意坐下來聽你講話,但總有人願意走進一步。
“明天,我們要換個方式。”他輕聲對阿依夏說。
“什麼方式?”她問。
林硯笑了笑:“讓門永遠開著。”
阿依夏抬眼看他:“你是說……開放課堂?”
“對。”林硯點頭,“不是固定的課程,也不是誰主導誰學習。是每個人都能講,也都能聽。你講你的織綢故事,張老師講漢字的結構,賽福丁可以讀他的童話,伊布拉音也能談談他對經典的解讀。”
張婷沉吟片刻,輕聲道:“這聽起來像是一個小型的文化集市。”
“沒錯。”林硯笑了,“就叫‘夜間開放課堂’吧。不設門檻,不強求參與,只希望更多人能坐下來,聽一聽彼此的聲音。”
阿依夏看著窗外的老巷,低聲說:“可他們會來嗎?”
林硯沒有立刻回答。
那天傍晚,茶館燈火初亮。
他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炊煙升起的人家,心中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楚。
這不是一場比賽,不是一場辯論,而是一場等待人心慢慢靠近的過程。
第一堂課開始前,薩拉姆媽媽牽著自家小孫女的手走進來。
她環顧四周,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笑著提高了嗓門:“姐妹們,別站著啦,進來吧。我不是帶你們來學什麼,是想讓大家知道,別人也在努力瞭解我們。”
這話像一塊石頭投入水面,激起層層漣漪。
幾個原本躲在門外張望的鄰居終於邁步走了進來,坐在角落的矮凳上。
有人抱著孩子,有人手裡還拎著買菜回來的袋子。
阿依夏站在織機旁,輕聲講述著艾德萊斯綢的來歷。
她的聲音溫柔卻堅定,彷彿每一句都是從絲綢裡流淌出來的。
“我們的祖輩用這雙手,編織出五彩斑斕的生活。每一道圖案,都有它的意義。就像我們說的話,寫的字,唱的歌……它們不是用來分別彼此的,而是讓我們記住自己的根。”
臺下,一位年長的維吾爾族阿姨輕輕點頭,眼角泛起笑意。
接著是張婷,她拿起一支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團結”兩個字,然後一筆一畫地講解結構。
“這個‘團’字,外面是個框,裡面是個‘才’。意思是人才聚在一起,才能成事。而‘結’字,左邊是絞絲旁,右邊是‘吉’,象徵人們以情相連,才會有吉祥的未來。”
課堂上響起一陣低語,孩子們聽得入神,大人們若有所思。
當賽福丁站起身,朗讀一段漢語童話《小馬過河》時,人群安靜了下來。
他的普通話帶著一絲生澀,卻格外認真。
每一個詞,每一句話,都像是經過反覆打磨。
“松鼠說河水太深,老牛卻說它很淺。於是小馬跳進河裡,發現河水既不像松鼠說的那樣深,也不像老牛說的那樣淺……原來,只有親自試過,才知道真相。”
教室裡一片寂靜,隨後掌聲輕輕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