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夏停下,笑眼望向眾人:“怎麼樣?是不是比吵架有意思?”
屋內頓時爆發出掌聲,連一向沉默的庫爾班都點了點頭。
然而,這份熱鬧並未持續太久。
門外傳來一聲怒斥:“你們這是幹什麼!成何體統!”
眾人轉頭,只見一位年長村民站在門口,滿臉怒容。
他指著屋內的樂器和綢布,聲音震得屋簷都在顫:“你們搞這些西洋玩意兒,唱這些亂七八糟的歌,是要敗壞傳統嗎!我要去清真寺告訴長老們!”
氣氛瞬間凝固。
林硯上前一步:“大叔,這不是娛樂,也不是胡鬧。這是我們文化傳承的新方式。如果您願意,歡迎您來看彩排,聽聽我們到底在做什麼。”
老人狐疑地看著他,眼神中帶著防備,但最終沒再發作,只是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等腳步聲遠去,張婷鬆了口氣:“還好你攔住了,不然這戲沒法演了。”
賽福丁則重新拿起冬不拉,低聲笑道:“看來,我們需要的不只是音樂,還有理解。”
林硯望向窗外,夕陽正在天山腳下緩緩落下,映照著老茶館斑駁的牆面。
真正的挑戰,還在後面。
他也清楚,只要這些人還在,音樂就不會停止,文化也不會消逝。
夜色漸深,茶館外,庫爾班默默地架起了簡易的直播裝置。
茶館院落中的篝火騰騰燃燒,火光映在眾人臉上,忽明忽暗。
站在火堆旁,目光掃過圍坐一圈的夥伴們——阿依夏、賽福丁、張婷、庫爾班……還有幾位來自牧區的孩子和家長。
林硯輕聲道:“今晚,不談演出、不爭傳統與現代,我們就說一件事:你們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在哪裡?是誰唱給你們聽的?”
這句話像一根線,輕輕牽動了所有人的心。
張婷率先開口,聲音溫柔中帶著一絲懷念。
“我父親是個鄉村教師,那時候學校條件很差,冬天常常停電。有一年臘月特別冷,黑板都結了霜。那天晚上,他抱著一把破吉他走進教室,教我們唱《小星星》。”她笑了一下,“孩子們跟著哼,一遍又一遍。那是我第一次覺得,音樂比課本能讓人記得更久。”
賽福丁望著跳躍的火焰,眼神深邃了幾分。
“我五歲那年,父親帶我去放羊。晚上我們在帳篷裡,他坐在火邊彈冬不拉,教我最簡單的音階。”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撥動空氣,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夜晚,“他說,只要琴還在,我們的根就不會斷。”
阿依夏低頭撫摸膝頭的艾德萊斯綢布,聲音輕柔卻堅定。
“我爸爸織綢的時候,總哼著同一首歌,一首老民謠。那時我不懂歌詞的意思,只覺得那旋律很美。後來媽媽病重臥床,可她還是在我七歲那年,哼完了整首《古麗碧塔》。那是她留給我的最後的搖籃曲。”
火光映照下,她的臉龐泛著柔和的光,眼中卻閃著淚意。
庫爾班一直沉默著,直到林硯轉頭看他。“你呢,庫爾班?”他問。
庫爾班撓了撓後腦勺,聲音低沉:“我小時候家裡窮,買不起收音機。鄰居家有個舊音響,每到傍晚就放維吾爾語廣播。我就趴在牆頭上聽,聽得入迷。有一次被狗追,摔進河裡,差點沒命。”他頓了頓,“但我還記得那天放的是誰的歌。”
眾人輕笑,氣氛漸漸暖了起來。
篝火燃盡時,林硯站起身來,拍了拍褲腳上的灰。
“今天大家說的故事,我都記住了。”他環視一圈,“這些故事,就是我們要帶到舞臺上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