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沒吭聲。
按計劃,接下來該逼迫米哈伊爾靠近卡緬內。
因著他本就與外部勢力有聯絡,只要訊號足夠明確,伊戈爾在失去政府內盟友的前提下,必然會動手。
等那裡真正亂起來的時候,就是自己弄到一枚核彈的時候。
現在,隨著阿列克謝的死亡,伊戈爾復仇的慾望必然會更強。
這理應利好自己,可當周奕真的站在屍體前,那意外的感覺讓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伊戈爾沒有理會他的沉默,走了過去,蹲下身子,整理起阿列克謝的衣領。
“我沒有兒子。”
他平靜地開口,像是在討論天氣,“他就是我的兒子。”
“他五歲的時候,我妹妹精神出了問題,幾乎沒辦法帶孩子。”
“所以我和妻子商量著,把他接了過來。”
他停頓了一下,將阿列克謝的頭輕輕扶正。
“他小時候不纏人,很安靜,但特別愛寫東西。”
“什麼都寫,貓跑了他寫,隔壁小孩摔了他寫,連我喝醉了罵人他也寫。”
“那時候,我常年不在家,但每次回來都帶點奇怪的東西。”
“像伊朗的罐頭汽水、土耳其邊境上的幹羊肉。”
“後來,我在哈薩克那邊弄了頂皮帽子。”
“他高興得不得了,戴著那東西顯擺了好幾天。”
“有一天,他大概七八歲,我記得很清楚,當時颳風,我在車庫裡修一臺發電機,手上全是油。”
“他走過來,手裡拿著個玻璃瓶,裡面是他養的蝌蚪,非要我看,說‘你看,它長腳了。’”
“我說我沒空,他就蹲在旁邊等,像個傻子似的,等了半個小時。”
“然後,他就回到了他母親那裡,繼續上學、讀書。”
伊戈爾深吸一口氣,讓阿列克謝的屍體背靠牆,雙手迭放在腹前。
“再大點,他喜歡上了歷史,還有語言學,十五歲那年把《奧塞梯語文法導論》抄了一遍給我當生日禮物。”
“那玩意兒沒人看,但他花了兩個月,邊注音標邊畫結構圖。”
“大學裡,他念的是民族學,後來拿了副博士。”
“論文寫的什麼我也記不清全名,大概是和科薩克人婚禮有關的研究。”
“聽起來是不是很費解?”
“但他是真的喜歡這些東西,對槍沒興趣,也不關心我的錢。”
“他只是覺得,自從妻子去世之後,我總是一個人,太孤單了。”
“起初,我不想讓他進這個圈子,但我又怕死後沒人能幫的了他,於是一步步讓他試著接觸。”
“先是赫爾松,然後是尼古拉耶夫”
“現在回頭看,最糟糕的決定,往往不是衝動之下做的,而是來自猶豫。”
“他不為戰爭而生。”
“卻死在這場戰爭裡.”
最後幾句話很輕,彷彿在自言自語。
屋內一時靜得可怕。
就在這時,對講機裡傳來一句簡短通報:
“老闆,安東來了,清場完畢。”
伊戈爾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而是微微低頭,握住屍體冰涼的指尖。
幾秒後,他站了起來。
臉上沒有悲傷,但是多了幾分疲憊。
“走吧。”他說,“這地方,我再不想多待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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