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做工的男人。
妻子三年前被帶走,說是“體質良好”。
他沒吭聲,繼續幹活。
十小時,三班倒,睡在礦井邊的鐵皮棚裡。
但是那天,他沒去礦井,反而拿起鋤頭進了地裡。
沒有喊口號,更沒有訴說冤屈。
男人只是把靠得太近的工頭砸倒,一腳踩住。
鋤頭第二次砸下去,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那天下午,三具屍體被埋進玉米地。
傍晚,又多了兩具。
到了夜裡,總共二十一人沒回去報到。
最後,火燒到東方。
亦或者說,火自東方而起。
一個老農見遠處來了幾輛日本軍車。
他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稻田太乾,早年間沒下雨。
渠塌了,村頭的水泵鏽死了。
可清單還在,每月要交多少斤,每家幾袋米,分毫不差。
於是,老農把孫子藏進了豬圈,又刨齣兒子的盒子炮。
翻譯跟著日本人下車,用力拍了拍褲腿。
老農回頭瞥了眼,屋裡還有大半盆油。
手不停的抖,點了三次才點著。
瞬間,火苗捲起,舔上幹秧,順著水溝瘋長。
砰——!
他開了第一槍。
不是對著誰,只是想打穿這個操蛋的天。
又是兩槍、三槍。
一時間,什麼都混在了一起,咆哮著、響徹雲霄。
有人哭:“燒啦!全燒啦!”
有人喊:“狗日的!我操你媽!”
火燒了三天三夜。
燒過一地,燒過一村,燒過大壩和公路。
火過去之後,一切都焦了,黑了,靜了。
只剩下幾縷煙氣,在天地間遊走。
張守義坐在壕溝裡,帽簷壓得很低。
他沒睡,只是閉著眼,槍就橫在膝上,扣了保險。
有個戰士蹲在幾米外,正往破襪子裡塞草。
“排長。”不遠處有聲音傳來,是趙成。
“前頭那幫人撤了,後面還沒動靜。”
張守義點點頭。
“還有多久?”
“估計頂多半個鐘頭。”
他們剛乾完仗,打退了第一撥進攻。
敵人扔下五具屍體暫時撤退。
血在雪中結成黑褐色的痂,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
“排長。”趙成又說,“你覺不覺得,天回暖了?”
張守義沉默了一會兒,感受著空氣中那絲微弱的潮意。
“回暖?嗯.北坡還結著冰,但南面,土有點鬆了。”
他笑了笑,“再有幾天,棗樹就該冒芽了。”
“這時候得修枝,不然長得亂,秋上果子也不好摘。”
趙成聽了,低聲問道:“那咱們這,還真能熬到秋上?”
過了幾秒,張守義才輕輕“嗯”了一聲。
“等到秋上,我得回家把南窪的水渠修了。”
“早年間下雨,把那沖塌了,再不整田可真就荒了。”
他聲音不大,語氣平平,像真的是在盤算未來的農活。
趙成抬頭看了他一眼。
“到時候,麥子熟了,你在西頭割,我在東頭捆。”
“回頭再燒鍋苞米飯,切點臘肉,吃他個三大碗。”
風又大了點,但不再刺骨,帶著點泥土的芳香。
晨光灑下來,照在樹枝上。
那是一棵光禿禿的棗樹。
枝條細長,在風中搖搖晃晃,像要活過來似的。
還在發燒,實在撐不住了,恐怕今天只有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