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被清空雜貨,一隻沉重木箱放置中心。箱子用整張素布包裹起來,留裡克再招來一塊燒焦的木棍,對著白布寫上一簡單片語:REICALROMAGNONDEFRANKO。
羅斯王得到了查理曼遺骨一事已經傳遍整個營地,全軍士氣大大振奮,坐在篝火邊的戰士們嘻嘻哈哈探討著這樁好事。訊息也傳到了伊明加德公主的馬車,作為查理曼的重孫女,她雖然不可能見到自己的祖爺爺,也深知亞琛的帕拉丁小教堂對於無數人都是禁地,甚至作為王室成員的自己,過去也被禁止走過大金門進入墓室瞻仰。
彼時的“虔誠者”路易更樂意住在美因茨,為了維持帝國統治、震懾所有有可能反叛的貴族,他帶領大軍年年巡視領地,大部分王室成員也都伴隨行動。
路易還能靠著和貴族們大談血統與友情維持彼此關係,靠著查理曼遺留下的精壯大軍震懾不臣。
待到第三代皇帝洛泰爾,內戰終於爆發了……
洛泰爾一如前代國王們喜歡帶著王室成員們巡視領地,亞琛是帝國都城,卻不是唯一的都城。除卻亞琛,美因茨、特里爾、科隆、馬格德堡、勞騰和斯特拉斯堡,很多城市均可作為行宮,也是作為臨時都城。
時至今日,洛泰爾控制的區域僅僅剩下半個阿爾薩斯(萊茵河谷),所擁有的大城僅剩斯特拉斯堡了。多虧了帶著家人巡視領地的好習慣,絕大部分家族成員沒有分散,他與兩個兒子都困守在斯特拉斯堡。最初的恐懼、焦慮隨著時間的推移正被沖淡,戰爭演變成一種“靜坐戰爭”,斯特拉斯堡一片風平浪靜,大抵這年冬季也是極為安靜的。
然而在萊茵河谷之外,他的羽翼正被一點點拔掉。洛泰爾已經獲悉各方貴族都跑來怒薅自己的羊毛,他無能為力不敢放手一搏,只能默默待在城中無奈地等待845年到來。
把小女兒吉斯拉鎖在亞琛王宮是一種保護,豈料野蠻人竟直接殺到了亞琛,很多傳言指出吉斯拉已經死了。
女兒被殺何其痛苦,但一想到自己面臨的困境,痛苦不得不擱置一邊。洛泰爾自身難保,自然顧不得女兒、顧不得查理曼的聖墓、顧不得亞琛城蘊含的財富。
時間到了844年後,局面變得更加焦灼。有明確情報指出,北方的奧伯特利迪特小王國終究是反叛了,小國王帶領重騎兵已經抵達美因茨。美因茨大主教首鼠兩端,面對絕對的軍事壓力,大主教奧德加早已投降了自己的弟弟路德維希。如今那邊又增添一千名重騎兵,只要這支大軍突然發起進攻,斯特拉斯堡會遭遇大麻煩。
洛泰爾只能獲悉近處的訊息,對遠方正發生的種種異變已經變得一無所知,亦或者局勢發展過快,他獲悉的所有訊息都是嚴重滯後的。
留裡克拿走查理曼遺骨一事是突發事件,他不會在亞琛逗留,新的一天就是啟程去於利希城。
溼冷晨霧瀰漫之下的大森林像是藏匿鬼魅,全軍戰士在潮溼中甦醒,再將準備好的木柴扔到已經陰燃的篝火中,大家烤暖身子、烤乾衣物,吃些乾糧喝些泉水,然後上馬啟程。
馬車裡睡覺的伊明加德公主情緒非常消極,她推開簾幕走出馬車,不久兩名侍女陰沉著臉也鑽了出來。一名侍女抱著小陶甕,走到隱蔽些的角落把汙水倒掉,然後四處張望了一下,端起裙子撒腿就跑。另一侍女也是緊隨其後逃進樹林裡,她們赤手空拳雙雙奔向未知的未來。
伊明加德放逐的她的兩名侍女,後者想了一宿,決定利用早晨的機會逃走。她們也在勸說主人跟著自己一起逃,建議被公主斷然拒絕了。
難道逃進樹林就能安全了?林裡有狼、熊和花豹,野獸能以人為食,加之寒冷、飢餓和缺乏淨水,手無寸鐵的男人都難以活命,更不提兩個侍女。
受不了羞辱的侍女寧可冒著生命危險也要逃,只因這些日子自己必須服侍那群時常發狂的諾曼人,自己又不似主人有著高貴身份,只好在極度痛苦中忍耐著。等到主人找到了失蹤兩年多的吉斯拉公主自然能得到庇護,但是自己一定被諾曼人擄走做奴隸過上生不如死的生活。哪怕被野獸咬死也是自己的命運不濟,總好過被諾曼人天天當做玩物。
至於發生了此類事情,可以說是留裡克治軍不周全,也可以說是故意放任。
至少留裡克只對伊明加德公主是重視的,那些隨從侍女可有可無。
清晨的伊明加德大膽地走近人群,眾羅斯戰士大吃一驚,他們看著那女人高揚著下巴,雙手挽著長袍向馬車走來,竟下意識地讓出一條路。
就彷彿伊明加德知曉一切,亦或是那馬車打扮一番後過於鮮豔,裝著聖遺骨的木箱被打扮一番後,載運的馬車成了靈柩所在,公主一直走到馬車旁,然後看著布面上寫的文字……突然鼻子一酸,潸然落淚。
沒人敢對公主下手,退後的戰士們紛紛凝視突然闖入的女人,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開口,但他們的眼角也都注意著馬車上的木箱,生怕這女人做出什麼過激舉動。
馬車的平板足夠大,她伸長了右手至多抓住蒙布的一角,嘗試抓握一番還是放棄了,眾戰士長出一口氣,也就默默看著女人乏味的表演了。
直至軍中吹響號角,閒聊、發呆的戰士紛紛起身,那些站在馬車邊的戰士也都肅穆立正。
留裡克當然沒必要風餐露宿,過去的一宿他都待在有棚的行軍馬車中。他與寵妾貝雅希爾待在一起,同時也照看著自己的小兒子。
他吃了些乾糧又換好禦寒服裝,走出馬車梳理頭髮和鬍鬚,再看看身後的亞琛城牆,目光就看向了北方。
他命令部下吹響集結號,又看到有很多部下聚集在安置聖遺骨的馬車,這就興致勃勃地走過去。他還想著部下對查理曼新生好奇來著,比如探討什麼昔日的世界征服者也只是凡人云雲,終究腐朽成了枯骨。
豈料,當他真的走到馬車處,就看到一個瘋女人雙目無神地扒拉著木箱蒙布。
是伊明加德公主,她彷彿瘋了。
留裡克鎮定地走上去,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肘,雙目瞪著那張滿是淚痕憔悴的臉。“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你在做什麼?”
伊明加德湛藍的雙瞳劇烈顫抖著,突然又是熱淚上湧。“你怎麼可以!你在褻瀆。”她的聲音非常顫抖了。
“呵,你已經知道箱子裡的是查理曼了?”
“你……寫得明明白白。”她的眼神好似一頭母狼。
“他到底是查理曼,自然要寫明白。否則……會被懷疑是一般的骸骨,被不懂內情的人直接扔了,那才是真的褻瀆。”
“可恥的狡辯!你是一個魔鬼,根本不是一個男人。”說得激動,伊明加德甩開留裡克的控制,向後一步張開雙臂下意識顯得自己身材巨大,以此輔助自己的怒氣:“查理曼是最偉大的皇帝,他得到了聖父的祝福,他是真正的羅馬皇帝。而你們……是一群諾曼海盜。你們可以把我擄走為奴,現在居然要把查理曼也當做戰利品帶走嗎?”
上一次叫嚷“你不是個男人”的還是麥西亞的瑪麗公主,那時候自己真的憤怒,所以當場就把那女人辦了。
留裡克已經不會隨意衝動,他捏著鬍鬚打量一下張牙舞爪的伊明加德公主,很可惜這女人過去幾年日子過得不好,明明與自己年齡相仿就是憔悴得厲害,完全不是自己喜歡的型別。
“說累了嗎?”
“不!我還要說,你是一個惡魔,是強盜……”她竭力以留裡克能聽得懂的拉丁語來罵,只可惜教會拉丁語摒棄了大量的通俗髒話,僅有的不雅詞彙完全不能抒發她的憤怒,於是又夾雜著法蘭克語的粗鄙之詞繼續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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