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奇的指間觸及她的肩頭,勾起那根纖細的吊帶:
“‘人類狡猾而貪婪’,碎石總這麼說。”
“好吧,其實我也一樣,是個貪心的女人——既想要金錢、又想要安定,還想要自由。
親愛的詩人先生,你能夠滿足我的貪婪嗎?”
“至少能許諾你絕對的自由。”
如果不是那些躁動的心聲徘徊不絕,或許沒人能看透少女平靜下的慌張。
她仰起天鵝般的脖頸,說:
“那我允許你貪圖更多了——
如果你能夠做到的話。”
唐奇忍不住笑道:“這算是什麼比賽嗎?”
“無非是看我們誰先認輸咯?”
“那我想一定是你,至少在今天。”
“為什麼?”
“因為你在發抖。”
“我、我只是沒試過而已。
等等、你怎麼這麼熟練——唔。”
月光靜悄悄地灑落在河畔旁,融進了蕨葉上那件灰白睡裙的褶皺。
映照著清澈的‘稜鏡’,讓乳白藍玉髓的倒影,都要浮上一抹嫣紅。
……
“奇怪,羽毛筆上什麼時候沾染的紅墨水?”
剛剛坐在書桌前的歌雅,端詳著手中像是染血似的羽毛筆,有些疑惑地撓撓頭。
晚風吹入敞開的窗沿,裹挾著夏日的炎熱,一併撲在了她的鼻息。
一股奇異的味道徘徊不盡,讓她忍不住捏了捏挺翹的鼻子,皺著眉頭嘟囔起來:
“所以導師就不該允許他們在宿舍樓下,種植成片的南石花……”
雖然這種花卉細碎而潔白,具有一定的觀賞價值。
並且能吸收一定的有害氣體,起到淨化空氣的效用。
但是一到夏天,那股瀰漫的氣味,還是會讓人感到些微的不適。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畢竟學院並不規範每一位詩人的行為。
放縱與沉淪,也是吟遊詩人不拘一格的天性——
看看布魯托就知道了。
這使得在夏天這個躁動的季節裡,哪怕不去種植南石花,也總會瀰漫著一股旖旎的氣味。
院長烏拉桑,也只能默許著種下這些淨化空氣的花卉。
等到貴族老爺們前來視察時,還能用“這都是花裡的味道”糊弄過去……
歌雅嘆息一聲,將敞開的窗戶關緊,換了支嶄新的羽毛筆,記錄下今夜她從石碑上瞧見的一切——
【遺失歷1000年6月14日,晨暮森林,陰。
離開星梅鎮的第四天。
今天沒罵梅拉德。
但是把矮人和死靈法師罵了個爽……】
“東大陸的【領主聯盟】,難道就那麼有趣嗎……為什麼他總能遇到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落筆之後的歌雅,完全可以預見,一旦讓這篇日誌傳播到整個詩人學院中,又有多少人會沉浸到幻想的狂歡之中——
沒辦法,誰讓這些詩人每天的生活,就是學院、城區、風俗店三點一線。
冒險是他們的天性,但迫於生計,壓抑也是無可奈何的選擇。
誰不渴望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
但是出了學院的門,最先要保證的,理應是自己能不能活過第一個年頭——
她仍未知道唐奇是怎麼跨越重洋活下去的。
【我承認,最早是我挑起的頭。
但是觸發‘惡言相加’的首要條件就是‘惡言’。我罵他,不也是為了感受法術,為這個團隊著想嗎?
而且我都已經很剋制了——
至少沒有向碎石的父母致以最誠摯的問候不是?
我只不過講了一些玩笑話,譬如‘矮人喜歡喝啤酒是因為他們摸不到攀附的葡萄藤’什麼的……誰知道他反應這麼大?
所以我覺得我沒錯。
是矮人應激了。
不過沒關係,我選擇原諒他。
以證明我的境界,是他們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這句不錯,以後也要寫進《笑話大全》裡。】
“咳咳!”
歌雅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明明已經看過一遍了,為什麼還是忍不住。”
【……獵戶的謊言天衣無縫,但是安比的存在,反倒成了謊言最大的破綻。
起先我還不明白,他一個四環施法者,到底為什麼要大費周章,試圖用‘變身術’矇混過關,暗中行動。
畢竟高等級的戰士,在面對同級別施法者時,如果被針對得當,其實很難施展全部的效力。
直到開打之後,我才徹底明白過來——
原來是這個比的法表太爛了。】
“四環施法者……”
光是寫下這幾個字詞,歌雅的手都忍不住顫抖幾分。
作為施法者掌權的國度,她很清楚【四環】究竟代表著一種怎樣的概念——
這已經是大多數泰倫貴族終其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好比唐奇的父親,溫伯格老爺,也不過是個三環施法者。
卻足以在泰倫帝國站穩腳跟,維繫一個不算輝煌、也不破敗的平庸家族收支平衡。
一旦觸及到了四環高度,便擁有了步入議會,參與帝國決策的可能。
這也是那些貴族老爺四下播種,只為了尋找到一個有天賦的孩子,謀求家族更進一步的原因之一。
“這種存在,在你的口中已經淪為‘太爛了’嗎……”
歌雅輕咬銀牙,思考著一年的分別,整個人都猶如翻天覆地變化後的學弟。
想到他的經歷、他的法術,以及他如今眼界的高度。
她除了羨慕之外,又還能做些什麼?
“我是不是也應該離開學院,去外面走一走?”
但她很快便打消了念頭,
“算了,如果讓我碰上死靈法師,估計只會是被索要頭顱的那一個。”
【……但我事先並不知道,他究竟掌握著怎樣的法術。
這讓我從一開始便在提心吊膽。
在大腦空白的一瞬間,我其實有想過退縮,開始思考怎麼才能避免這場衝突……
以至於險些脫口而出——
‘我其實有一個各種意義上都堪稱完美的學姐,如果你去找她的話,甚至都不必再另外尋找肢體。’
歌雅學姐,如果哪天你看到了這篇日誌,還請不要責怪我的怯懦。
我更希望你不要在意我的‘出賣’,而是把注意力著重在‘完美的學姐’上。
這可是真心話!】
“該死的唐奇,你是不是知道我在偷看你的日記,才想要故意氣我!?”
歌雅原封不動的寫下原文,緊握筆桿的力道都不由加重幾分。
但心中更多的卻是疑惑:
“他是真的知道嗎?還是僅僅誤打誤撞而已……”
可只靠猜想,是永遠得不出一個答案的。
直到最後,她只能癟了癟嘴,輕哼一聲道,
“算了,看在你說我‘完美’的份上……暫且先原諒你好了。”
不再細想一些旁支末節的事情。
她轉而記錄下日誌的後續內容——
計劃裡其實要晚一點,但是寫著寫著覺得氛圍到了,拖著就不合適了。畢竟西方不比東方的含蓄,有感覺就開一局。大不了身、心各算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