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安暗自鬆了口氣,摸了摸鼻子掩飾尷尬,翻身下馬。饒是下馬時一個簡單的抬腿動作,他都覺得被那十幾道灼灼目光“白看”了去,心底哀嘆:人長得太俊也是煩惱,想低調些都難如登天。
“都給我規矩點!再敢造次,惹惱了兩位大人,仔細你們的皮!”周員外沒好氣地呵斥道。
姨娘們這才將目光怯生生地投向劉煜,觸及他那張冷硬如鐵、煞氣四溢的黑臉,紛紛噤若寒蟬——這黑麵神瞧著就不好相與,絕非善類!
有劉煜這尊凶神鎮著場子,三人終於得以順利步入宅院正堂。
劉煜定了定神,沉聲道:“將昨晚死者的屍身抬上來。”
若在平時,一個死了的小廝,有家人的便交給家人料理,無親無故的,多半就拖去城外亂葬崗草草埋了。
可這回死狀蹊蹺,透著邪門,這小廝的屍首便一直停在宅院後頭。不多時,兩個家丁便抬著一具門板進來了。
屍身一落地,眾人便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那小廝面目扭曲,凝固著極致的驚恐,舌頭長長地伸出口外,脖頸處更是駭人——骨頭已斷得乾淨,只靠一層薄薄的皮肉勉強連著腦袋,稍一挪動,那頭顱便軟塌塌地向一旁歪垂下去。
這慘狀駭得幾位姨娘花容失色,掩面驚呼,連見多識廣的周員外也臉色煞白,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羅安神色如常,蹲下身,指尖搭上死者冰冷的手腕。閉目凝神間,死者臨死前最後幾息的景象如碎片般湧入腦海。
小廝剛從茅房出來,便撞見了那怨靈。短暫的對峙中,似乎有過幾句言語交鋒,卻並無什麼足以引動殺機的特別字眼……
他睜開眼,站起身,語氣篤定:“確是怨靈索命無疑。那怨靈身著寶藍色寶瓶紋樣的妝花褙子。”
“啊呀!那就是小十六!”周員外失聲叫道,聲音都變了調,“她走那日…穿的就是這身!可…可她為何要害大劉?我待她不薄啊!她哪來這般沖天怨氣?!”
“怨靈索命,必有因果,首當其衝便是生前的仇怨。”劉煜目光如電,掃過那群瑟縮的姨娘,“你們平日裡,可曾得罪過她?或者……”他話鋒陡然轉厲,“她突然懸樑,當真無人逼迫?”
周員外平時難得來這外宅一次,對這群姨娘間的齟齬毫不知情。
此刻被劉煜的話點醒,猛地扭頭,目光如炬地釘在姨娘們身上,厲聲喝問:“說!你們幾個朝夕相處,到底背地裡搞了什麼鬼名堂?!”
一片死寂中,身段豐腴的十四姨太怯怯地開了口:“我…我好像…是得罪過她一點點……”
“哦?”眾人目光齊刷刷聚焦。
“就…就是那次打葉子牌,原是三缺一,可十五和十六都來了……”十四姨太聲音越來越小,眼神躲閃,“我…我尋思十五妹牌技生疏,好…好贏些,就…就讓她留下了……”
“什麼?!”十五姨太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盯著她,“你拉著我打牌,不是因為姐妹情誼,是看我好糊弄?!”
面對這直擊靈魂的質問,十四姨太頓時語塞,支支吾吾,臉漲得通紅。
“夠了!”劉煜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盞叮噹響,他本就因被罰掃茅房憋著一肚子火,此刻更是煩躁,“扯這些雞毛蒜皮作甚!說重點!你們周家宅子多如牛毛,不弄清楚誰真得罪了那怨靈,鬼知道她今晚會去哪座院子作祟!難道要老子調整個鎮妖司的人馬來給你們挨家挨戶守夜不成?!”
十四姨太被吼得一哆嗦,小聲嘟囔:“可…可就算有點小齟齬,也不至於…不至於要人性命吧?大家同在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羅安見狀,換了個角度切入,語氣平緩卻帶著引導:“她生前,可曾流露過不滿?比如對處境、對生活有何怨言?”
一直沉默不語的十二姨娘,指尖絞緊了帕子,嘴唇翕動了幾下,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你倒是快說啊!急死人了!”周員外急得直跺腳,預感不妙。
十二姨娘腦袋垂得更低,幾乎埋進胸口,聲如蚊蚋:“她…她確實抱怨過……抱怨老爺您…您懼內,把她丟在這大院子裡不聞不問也就罷了…難得來一趟,身子骨又…又不大爭氣……每每…每每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就草草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