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許宗訓與祝青鸞聯袂拜訪,先後給出警告與提醒。
祝青鸞的提醒且不提,確實是黃天百密一疏。
既然祝青鸞能夠透過景妤的身體情況,推斷出黃天臨時提升的武道境界,其他有心人也能。
關鍵在於存不存在其他有心人。
存在的話,有多少而已。
不過就算推斷出來黃天已是武修三境大師又如何?
父親能降龍伏蛇,母親修成了佛,兒子在武道上取得小小成就,並不稀奇。
先前二十年的資質低劣之說,完全可以解釋成黃唯明的手筆嘛。
反正黃唯明是個筐,什麼都能往裡裝。
許宗訓的警告則讓黃天意識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便宜父親黃唯明主動浮出水面,母親白芸獻出“白蓮菩薩”果位,兩人一起去了異獸世界給大雍皇帝陛下賣命,自己也被魏公收為關門弟子以後,他與大雍朝廷之間只存在一個小矛盾,只發生過一次小衝突。
矛盾在於,朝廷貫徹皇帝陛下的意志,收繳“淫祀”。
衝突則是圍繞著無生老母、國子監祭酒堃蓬、九娘與無極聖祖。
這個小矛盾與這個小衝突,在黃天主動粉碎了“無極聖祖”的神敕以後,蕩然無存。
朝廷要抓的是已經不存在了的“無極聖祖”,關我黃天什麼事?
只留下了一個隱患而已。
什麼隱患?
那就是國子監祭酒堃蓬,當初透過無生老母,追索擊殺初代無生老母之人的時候,有沒有發現神祇扮演遊戲,神祇扮演遊戲之後的遊戲世界,以及神祇扮演遊戲與擊殺初代無生老母之人的關係!
上次隨魏公去異獸世界,雖然只待了不到一個時辰,但是黃天能夠十分清楚地感受到,大雍王朝對異獸世界的重視。
廢太子,侯君疾,那麼多的神祇,二十萬乃至更多的百戰精銳大軍……
以及魏公捨命斬殺應龍。
無不說明,大雍王朝在全力開闢異獸世界。
後來,文昌帝君更直白告訴太乙救苦天尊,九州世界大雍王朝皇帝陛下人間最強,至高無上,就差一天闕,便能在帶領九州世界渡過禹王結界失效一劫之後,舉朝躍遷,統天御地,三界獨尊!
而大雍皇帝陛下做事,向來喜歡做多手準備。
若是發現了神祇扮演遊戲的存在,發現了遊戲世界的存在,以大雍皇帝陛下的這種行事風格,必然會派人繼續追索,找到遊戲世界,找出勾連遊戲世界之人!
因此,黃天在透過冷不丁告假,提出要去大雍王朝疆域之外遊學一事,試探朝廷,試探皇帝陛下。
黃天想知道,在完全可以自由心證的情況下,大雍皇帝有沒有將他黃天與遊戲世界聯絡在一起!
畢竟,就連不知此事全貌的許宗訓、祝青鸞等人,都已經認為擊殺初代無生老母的人,是白芸!
這種認識,雖不中,亦不遠矣。
繼續抽絲剝繭,遲早能夠發現真相。
換句話來講,黃天認為,自己因為“天心法”一事進入大雍皇帝的視線之中的時候,大機率就已經暴露了他才是擊殺初代無生老母之人!
隱患其實不是隱患,而是明晃晃懸在他頭頂的利劍!
只是人都常存僥倖心理,不到最後一刻,黃天不想認下這一點。
當然了,只是不想,並不害怕!
暴露就暴露吧。
所以黃天才回答得這麼果斷,回答得這麼坦然,回答得這麼斬釘截鐵。
聽出了黃天的坦然與無懼,駱指揮使臉上的笑意更甚,隨即很快收斂,轉為肅然,語氣也從溫和變成肅穆,起身說道:
“陛下口諭,你能不在大雍境內搞事,朕很欣慰。朕非獨.夫,不是見了什麼好東西就都想要。但是,朕有一言,提前申明,若是有一天,大雍的局勢發展到需要朕動手去搶什麼,朕絕不會猶豫。你想去大雍之外看看,就去大雍之外看看吧,不要把好東西弄丟就行。”
“多謝陛下。”
黃天在駱指揮使起身的時候,也一同起身了。
聽完駱指揮使宣讀的口諭,按照禮數,躬身作揖。
“大雍境外很亂,你好自為之。”
宣讀完口諭,駱指揮使的神情不再那麼肅穆,語氣重歸溫和,好意提醒道,“丟了小命事小,丟了陛下口中的好東西事大。”
撂下這句好心提醒,駱指揮使迤迤然走出雲山書院藏書閣。
黃天沒有把駱指揮使最後略有些陰陽怪氣的話放在心上,直起身,來到窗前,看向窗外。
那裡,有欽天監的觀星塔,有皇宮裡的無名高塔。
這兩棟建築的高度,是神都天京中的第二和第一。
但也僅僅只是建築中的第一高和第二高。
神都天京,乃至大雍王朝,甚至整個九州世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高,是大雍皇帝。
這是文昌帝君十分鄭重地告訴太乙救苦天尊之事。
大雍皇帝,人間最強,至高無上,可與天道相抗衡!
正所謂站得高,看得遠。
以老監正在天機上的造詣,測算天機的時候,也經常藉助神都天京第二高的觀星塔幫助,正是基於這個道理。
本就人間最強、至高無上的大雍皇帝,藉助神都天京第一高的無名高塔,藉助無名高塔地下的“南天門”,可以看得多遠,看得多深?
黃天認為,應當是上窮碧落下黃泉!
只要大雍皇帝想,願意付出時間、精力與代價,九州世界之中,沒有什麼是大雍皇帝看不見的!
基於這個認知,黃天其實在被國子監祭酒堃蓬追索,在神祇扮演遊戲為了擺脫追索而關停伺服器一段時間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暴露在大雍皇帝眼中的心理準備。
忐忑肯定有,恐懼更會有。
只是藏於心底,從來沒有翻出來而已。
後續,實力不斷提升,心性不斷提升,黃天的立場與做法也在不斷髮生改變。
現在回想過去,黃天終於明悟,自己為何在那個時間段裡,為何會突然任性行事,順一順自己的心意,把藏得好好的便宜父親炸出來了。
稱之為直覺也好,神通“移星換斗”的隱晦提示也罷,還是神祇扮演遊戲的風險規避機制都行,
黃天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事實是,他當時確實存了把便宜父親炸出來,以吸引大雍皇帝注意力的心思。
“我可真夠孝順的!”
想到這一點,黃天自嘲一笑,然後轉身,端起駱指揮使似乎忘記收走的茶盞,又淺淺飲了一口苦到讓人懷疑人生的茶水。
茶能清心。
心主藏神,目為心使。
苦到讓人懷疑人生的茶水入腹以後,黃天感到一片清淨。
眼底深處的一絲陰翳消散了些許。
黃天眉頭微蹙,心裡突然生出了一股陌生感。
好像有些不認識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