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事之後西夏滅亡與否、何時滅亡已經跟党項人關聯不大,而是由大宋和遼國如何拉鋸決定的。
河東路顯然是拉鋸對峙的主要區域,因為這裡既臨西夏又臨遼國。
三更過後,趙煦還沒有睡下,而是讓周啟磨墨,他寫文書給中樞,讓中樞這些時日議定河東經略安撫使人選,他在京兆府先讓呂惠卿暫代韓縝穩住河東路局勢,臨了他不忘加上自己的建議,呂惠卿才幹出眾,對外一向強硬,較為適合當前河東路局勢。
事急從權,他原本可以直接下旨,擢升給事中呂惠卿就任而不是暫代河東路經略安撫使,但還是選擇了給予中樞宰執以尊重。
目前他自有能力,甚至比中樞宰執們更有能力處理國事,但自他之後大宋的天子們又會如何呢?
中樞能夠稍微約束皇權,對後世好處總是大於壞處的。
寫完這封文書,他也不顧這時天還沒亮,讓周啟即刻召呂惠卿前來,他要呂惠卿儘快赴任。
呂惠卿在房中被叫醒,曉得官家必有十分緊急之事,立刻穿鞋披衣而出,也不顧自己睡眼惺忪,頭髮散亂,衣冠不整,乃是快步而來。
“官家,可是與黨項人決戰出了什麼意外?”他拱手來問,神態十分焦急。
趙煦見狀突然就有些感動,大宋弊端良多武德不沛,但誰又能說沒有忠義憂國之輩呢?眼前的呂惠卿、蘇軾和正在奮戰的种師中和章楶等等都是可堪重用的重臣良將。
未來之路,他不會孤單。
“呂相公勿憂,涇原路戰事應該大局已定,党項之憂自今日始不復存在。”趙煦讓呂惠卿先坐,又令周啟奉茶。
呂惠卿這才鬆了口氣,精神鬆弛下來他立刻就察覺儀態散亂,馬上下揖請罪,“臣來的慌忙衣衫不整,壞了御前禮儀,還請官家恕罪。”
趙煦只是淡淡一笑,將此揭過,然後將範子奇代筆的韓縝上奏給呂惠卿看,“如今河東路韓使相病倒,我打算先召他回京養病,河東路重擔想要呂相公替朝廷挑起來,望呂相公不要推遲。”
呂惠卿剛坐下,立刻起身,“承蒙官家厚愛,臣縱然死在任上,也絕不會向契丹人退讓一步。”
他知道這時候去河東路最重要的事,就是要直面遼國可能會有的武力干預,不僅是近期如此,未來兩三年都會是如此。
趙煦卻緩緩搖頭,“呂相公,直面契丹人的威脅干涉當然重要,但我還想讓你做成兩件事,第一是整備河東路西軍,嚴查貪腐、吃空餉和山頭主義,這是將來我們能擊敗遼國的根基,你把它夯實了。”
“這點臣為經略安撫使司主官,當然可以做到,而且會在合適的時機逐步完成。”呂惠卿適時表態。
趙煦相信他的能力,也知道他有這個決心和魄力,否則也不會將此事交給他去做,便繼續說道:“第二件則是我回京之後會讓你同時兼任提點刑獄司一段時間,還會派監察官員配合你,當然,這提點刑獄不是讓你主管司法,而是要澄清地方吏治,河東路將來必然是出兵伐遼的主要支點,這些都至關重要呂相公明白吧!”
伐遼絕不可能像現在和西夏的戰事一般,西夏西疆小國,人口有限,國力不足,主力喪失基本無力再戰,非十數年乃至更久不能恢復。
而遼國同樣萬里疆域大國,人口是西夏的數倍不止,豈是一場戰爭就能覆滅國家的?
河東作為重要支撐,當然是要做好長期能夠支援戰事的準備,吏治澄清、將兵不腐將極大的減輕地方百姓的壓力,有利支撐朝廷北伐大業。
這道理呂惠卿曾經身為宰執如何會不懂,只是同時掌管經略安撫使司和提點刑獄司是十分罕見的賦予地方主官大權,基本沒有先例,朝中宰執和官員必然極力反對。
“為官家的宏圖大志,我大宋的前途命運,老臣豁出性命也願為之傾盡全力,只是……”他說到一半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畢竟後面那些話涉及大宋的祖宗法制,他一個臣子委實是不便置喙。
“特殊情況自然要特殊對待,恪守教條乃至祖宗法制而不知變通非智者所為,朕會面對什麼壓力你不用管,你只要將這兩件事逐步、徹底的貫徹下去,只要是對的事,你就不遺餘力往下做,朕不管是在京兆府、洛陽城還是汴梁城都是你的後盾。”
趙煦在最後用朕這個他不常用的自稱著重強調了自己的決心。
呂惠卿受如此信任,頓時感激涕零,“臣這就出發,此去若無寸功,自去撞死恆山,絕不回來見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