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修司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千手一族主動解散,村子開始大量吸納孤兒和沒有家族依靠的流浪忍者。二代目建立暗部之後……”他略作停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村子才真正擁有了屬於自己的、不再完全依賴忍族的力量根基。這股力量,只聽命於村子本身。”
包廂外,服務生端著盤子的腳步聲由近及遠,留下短暫的寂靜。
“這個轉變很關鍵。”修司的聲音低沉下去,“忍族不再是村子的唯一主體。當基本的生存壓力減輕,忍者們被壓抑的個人想法、追求……就開始冒頭。而有些追求……”他拿起茶杯,看著裡面琥珀色的液體,“註定會和村子這個集體,產生無法調和的衝突。”
烤肉的煙霧在兩人之間繚繞,模糊了彼此的神情。
“前輩之前說過,對您而言,忍者只是一份工作。”鼬追問,“那麼,您是怎麼看待‘叛忍’的?”
修司的神情沒什麼波瀾:“通常情況下,我會把他們視為敵人。因為忍村制度下,忍者受到嚴格的約束,不能隨心所欲地對普通人出手。”
他夾起一塊烤得焦香的肉,在醬碟裡蘸了蘸,“普通人能安心種地、開店、生活,傷害被控制在一定範圍內。經濟能發展,日子能變好,像這樣的好東西……”他指了指滋滋作響的鐵網和滿桌的食物,“……也會越來越多。”
“而叛忍,比如那個砂忍,”修司話鋒一轉,“他逃離村子,去追求自己認為更好的生活,表面上看,似乎無可厚非。但實際上……”他輕輕笑了笑,那笑容裡沒什麼溫度。
“這還只是一個行事謹慎、對忍村力量心存忌憚、不敢過於放肆的中忍。”修司看著鼬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如果遇到那些更加肆無忌憚、毫無底線、視人命如草芥的……”
他停頓了一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喉結滾動。
“我想安穩地吃頓好飯。如果有人非要來砸鍋……”他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接觸,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裡,我會阻止。”
鼬沉默地聽著,小小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邊緣,指尖感受到陶瓷細膩的觸感。
“前輩認為,”片刻後,鼬謹慎地開口,聲音放得更輕,“忍村制度,能一直維持住這種……秩序嗎?”
修司的目光投向窗外。
暮色已沉,木葉的街道被溫暖的燈火點亮,勾勒出歸家行人的剪影。“沒有任何制度是完美的,鼬。”
“關鍵在於,它是否比過去的時代帶來了更好的結果。至於忍村制度……”
“從終結戰國、減少無謂殺戮的角度看,它確實比分散的忍族割據更有競爭力。”
修司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桌對面的少年:“村子這個平臺,給了忍者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歸屬,減少了忍族之間無休止的爭鬥消耗。但它也帶來了新的束縛和……新的矛盾。”
“任何體制之下,都必然存在著無法徹底消除的矛盾。忍者個體與村子整體的訴求衝突,忍族傳統與村子統一意志的摩擦……這些都是村子必須面對、無法繞開的問題,需要一代代人不斷地去解決、平衡。”
“前輩,”鼬似乎捕捉到了什麼,“那麼在村子裡,一個強大的忍族,是否……必然不應該存在?”
“不完全是。”修司陳述著自己的觀點,“事實上,村子在一定程度上需要忍族的存在。”
“尤其是對於那些擁有獨特血繼限界的家族,忍族本身就是保護、傳承這些珍貴力量的最有效形式。”
“甚至可以說,忍族的存在,其實分擔了村子在培養特殊人才和保護秘術方面的壓力,某種程度上,也緩和了擁有強大血繼的個體與村子整體規則之間可能產生的直接衝突。”
他拿起一片生菜,包起一塊烤好的肉,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但是,忍族的勢力,絕不能過於龐大,更不能凌駕於村子之上。畢竟……”
“從現實來看,在三次忍界大戰的屍山血海裡,挺身而出、守護村子的英雄,很多都來自那些沒有顯赫血繼的家庭。正是無數像他們這樣默默無聞的人前赴後繼,村子才能在戰爭中屹立不倒,延續至今。”
鼬沒有再說話。
他低下頭,看著盤子裡那塊修司為他夾的、已經涼了些許的烤肉,暖黃的燈光落在上面,映出一點油潤的光澤。
包廂裡只剩下炭火細微的噼啪聲,和隔壁桌隱隱傳來的談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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