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硯拿出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套半舊的靛藍粗布麻襖麻裙,樣式是附近村鎮常見的婦人打扮,料子普通但厚實保暖。
還有一頂同色的包頭巾,能將頭髮和耳朵脖頸包裹嚴實,只露出眼睛和部分面頰。
“這是香囊。”
穿戴好後,裴之硯又拿出一個粗布香囊,“這是找孫郎中調配的草藥,可遮掩你本身氣息,混入廟裡濃郁的香燭煙氣中,更不易被察覺身體氣味。”
“這是供品。”
他又去後堂拿出一箇舊竹籃子,裡面裝著幾根粗香,一小包劣質茶葉,還有幾個乾癟的冬棗。
石漱寒看向裴之硯。
這個凡人,考慮的當真十分周到。
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接下來就是實操。
裴之硯親自動手。
先用黃泥混合灶灰調成略暗的膚色,均勻塗抹在臉、脖子和手上。
緊接著用燒過的細木炭條,將眉毛畫得粗淡雜亂,又在鼻翼和臉頰點了深色的小點。
最後戴上包頭巾。
陸逢時也上道,包頭巾一戴,立刻收斂神采,露出幾分愁苦,略顯木訥的眼睛。
對著水盆一照,連她自己都快認不出。
裴之硯又仔細檢查一番,這才點頭表示滿意。
貼上石漱寒送來的斂息符,頓感一層無形的薄膜籠罩周身,將最後一絲可能外洩的靈氣波動也牢牢鎖住。
出發前,三人透過石漱寒的探查和陸青青提供的資訊,再次推演一遍。
確認沒問題後,裴之硯趕著牛車與陸逢時前往五顯公廟。
石漱寒去接陸青青。
今日是十月二十一:冬祭。
這日來的信徒不少,多是年輕婦人,也有些許老者,並未見多少男子。
老弱婦孺~
還真是不好辦。
不好辦,也要辦!
多拖一日,就有一日的風險。
石漱寒與裴之硯在五顯公廟外面停下,陸青青則帶著陸逢時準備進入廟內。
陸青青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恐懼和恨意,低聲對包裹嚴實的陸逢時說:“跟著我,別亂看。”
兩人隨著人流,踏上了通往五顯公廟的臺階。
甫一踏進廟門,一股濃烈到嗆人的香燭煙氣混合著汗味及劣質香油味撲面而來,燻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眼前是一個不算大的青石板鋪就的院落,此刻已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信徒。
大多衣衫陳舊,臉上刻著生活的風霜,眼神卻透著一股近乎麻木的虔誠。
左右兩側是低矮的偏殿,門窗緊閉。
門楣上掛著褪色的布幡,畫著扭曲難辨的符號。
殿前各有一個巨大的石制香爐,裡面插滿了密密麻麻燃燒過半的劣質線香,青煙滾滾。
剛才嗆人的味道,大部分就來源於此。
幾個穿著灰布短打,眼神警惕兇悍的爪牙在院中來回巡視,粗暴的推搡著擁擠的信徒,維持著所謂的秩序。
目光時不時掃視人群,尤其在那些試圖靠近主殿後方的區域時格外嚴厲。
陸逢時目光落在主殿。
它坐北朝南,是整個廟宇的核心。
殿門敞開著,露出裡面幽深的光景。
殿門兩側同樣站著兩個彪悍的爪牙,如同門神,只允許少量信徒分批進入殿內靠近神龕的區域。
更多信徒只能擠在殿門口或院子裡張望。
從陸逢時的角度,能看到主殿深處高踞神壇之上那尊木雕神像——面目猙獰,獠牙外露,青面赤瞳,透著一股邪異的威壓。
正是所謂的五顯公。
神像前的巨大青銅香爐煙霧繚繞,幾乎將神像下半身籠罩。
神壇前的地面鋪著寬大厚重的青石板,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冰冷。
陸青青拉著陸逢時,沒有試圖立刻擠向主殿門口,而是先在左側偏殿前一個相對人少的角落停下,佯裝整理供品籃裡的粗香。
“別急,”
陸青青的聲音細弱蚊蠅,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顯靈子還沒出來,殿門看得緊。等儀式開始,那些狗腿子的注意力都在臺上,才是機會。”
陸逢時微微點頭,木訥的眼睛低垂。
目光卻透過人群,牢牢鎖住主殿神龕前方那片區域。
她在心中默數著地上的青石板:從門檻向內,正對著神龕中心線,三尺距離,左數第七塊邊緣縫隙
石漱寒的指引清晰地印在腦海。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午時將至,鼓樂聲驟然響起,尖銳刺耳,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韻律。
“顯靈子仙師駕臨——!”
一個爪牙尖著嗓子高喊。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主殿高臺。
身著暗紫色詭異符文法袍的顯靈子,手持一柄慘白骨色拂塵,緩步走向高臺。
他眼窩深陷,一雙眸子卻異常明亮,閃爍著幽冷的光,如同毒蛇吐信帶著審視與貪婪掃視著人群。
信徒們紛紛匍匐跪拜,口中唸唸有詞,狂熱與恐懼交織。
儀式開始了!
顯靈子口中吟唱著晦澀難懂的咒文,拂塵揮舞間,帶起陣陣陰冷的氣流。
香爐中的煙霧彷彿活了過來,扭曲盤旋,隱隱形成模糊的鬼臉形狀,發出無聲的嘶嚎。
當然這些普通的百姓看不到。
陸逢時卻能清清楚楚的瞧見!
殿門口的爪牙都挺直了腰背,全神貫注地盯著高臺,為主子護法,對擁擠在殿門口和院內的人群放鬆了警惕。
這是動手的好時機。
陸逢時眼神一凝,瞬間收斂所有外放的情緒,只剩下絕對的冷靜。
她深呼吸一口氣,猛地提起手中的竹籃,裝作被人從後面狠狠推搡的樣子,腳步一個踉蹌,口中發出驚慌的“哎呀!”聲,整個人失控的向前撲倒。
撲倒的方向,精準地指向神龕前左數第七塊地磚!
電光石火之間!
她的身體如同演練了千百遍一般,左臂肘部“恰好”重重地撐在了那塊地磚邊緣的天然微隙旁!
寬大粗糙的靛藍麻布衣袖瞬間覆蓋了那縫隙周圍。
陸逢時藏在右袖中的手快如閃電,將三枚迭在一起的破煞陽雷符精準的塞進那道微隙深處。
“擠什麼擠,眼瞎啊!”
旁邊一個被帶倒的老婦人破口大罵。
“對不住,對不住阿婆!人太多,擠著了.嗚嗚”
陸逢時立刻爬起來,依舊是那副卑微惶恐的鄉間婦人模樣,帶著濃重的哭腔,一邊手忙腳亂去扶那老婦人,一邊用身體擋住自己剛才撲倒的位置,連聲道歉。
她甚至故意讓竹籃裡那幾個乾癟的冬棗滾落出來,製造小小的混亂吸引注意。
沒有人注意到那塊普通地磚邊緣的微小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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