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額頭上的傷口,過了千百年,早已沒有了痛感。但當年被刺死的那一瞬間所帶來的痛苦與絕望,是繚繞她心頭一直揮之不散的夢魘。
而今日,是頭一次有人為她療傷,縱使只是簡單地為她繫上一根布條,但也像是撫平了她的創傷,令她心生溫暖。
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年輕人啊……
采薇柔美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愧疚,但旋即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雖然對不起那個單純的年輕人,讓他代替了她被困在塔中,但她確實有一件想要確定的事情,那困擾了她太久太久了,必須要確認一下。
也許這是連趙高都沒有發覺的事情,就是身為趙高的替身,儘管她是一個小小的塗芻靈,但她依然與趙高有種神魂之間難以言說的牽絆。
她在影繁塔之中已有至少千年,雖然在塔中感應薄弱,但她依然能隱隱感覺到趙高的存在。
這麼多年,那個人,居然依舊活著嗎?
尤其最近一些時日,那種感覺愈發強烈,就像是……就像是那人從沉睡中甦醒過來一樣……
采薇想要報仇,做夢都想要報仇。
雖然並不知道她該如何行事,但她想要確認,那個魔鬼,是否還活在這個世間。
也許是她並不身負罪孽,在影繁塔的甬道中奔跑了一會兒,她就感受到了陽光的照耀。
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見到過陽光了,那種灼熱耀眼的光芒,一瞬間讓采薇睜不開眼睛。
“哇!這個小姐姐的漢服好漂亮啊!是哪家店鋪出的啊?”
“是啊是啊!這是秦漢時期的深衣吧?而且不是嶄新的,這種做舊的反而有種古樸純然的美!”
“這個小姐姐長得也好美啊!是約了在景區拍照嗎?怎麼沒人給她拍啊?我們要不要上去勾搭一下?”
“咦?過來了一個穿古裝的小哥,朝小姐姐走過去了,他們倆是認識的嗎?”“應該是吧。那個小哥遞給了小姐姐一個小木盒。天啊,連道具都這麼美嗎?這
真不是拍電視劇嗎?”
……
采薇在強烈的陽光下適應過來之後,也看到了不遠處穿著奇怪短裙的兩個女生,不過她們倆的對話她不太聽得懂,也沒放在心上。
因為,她看到了久違的一個人。
這是……孫朔吧?這人不是小公子胡亥身邊的侍從嗎?不是很早就被小公子殺了嗎?
他居然還活著?
孫朔走路的姿勢很奇怪,像是一個木頭人。采薇看著他遞過來一個木盒,咔嗒一聲朝她開啟。
盒子裡靜靜地躺著一塊黑色的矩形玉塊。
【肆】
雲象冢的山頂處,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石質墓碑,直聳入雲。嬰艱難地仰著頭,看著這座望不到頂的墓碑,心生敬畏。
這座墓碑上刻著密密麻麻如同針尖大小的文字,深淺不一。待到嬰仔細辨認之後,發現那都是一個個古董的名字。
這些名字代表的,應該都是埋葬在雲象冢之中的古董,數以萬計。
嬰的目光劃過這些凹凸不平的名字,本不想看得太仔細,卻猛然間睜大了雙眼。這座墓碑之上,有一些古董的名字看起來明顯要比大部分的名字淺淡許多,而嬰
盯著看的那一個,偏偏叫黑唐鈞。嬰覺得這並不是巧合。
明明是三個人一起往山頂而行,現在卻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嬰隱隱有種預感,這座墓碑上這些越來越淺淡的名字的主人,應該不是離開這裡了就是永遠留在這裡了。
他看到在筆畫最深的那些名字裡,有商爵的名字。但在他視線所及的範圍內,並沒有看到他或者玉禁步。
也不知道那個鼻樑上帶著奇怪飾品的年輕人叫什麼名字,他好像說自己是個醫生。那個醫生,認識阿羅呢……
好在的阿羅,是不是變得輕鬆快樂了。
沒有了輔佐扶蘇治理秦朝的重擔,阿羅是不是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真好。
即使沒有看過什麼歷史書,嬰也不相信秦朝當真會如始皇所願,萬世萬代地傳承下去。
不過,阿羅拿走了他的琉璃珠,又一直對他避而不見,應該就是想讓他一直待在天光墟之中。
也就是說,他如果走出天光墟,回到秦朝,就會遇到危險。阿羅讓他留在天光墟,肯定就是想讓他一直活下去。
嬰默默地仰頭看著面前巨大的墓碑。
不光朝代,連事物都有消亡的一天,人的生命更是短暫。他終究是要死的。
在天光墟之中這樣虛妄地活著,若是阿羅的願望,他當然聽從。但現在阿羅有危險,他不可能袖手旁觀,即使付出再多也甘願。
因為當年的阿羅,把他從泥沼中拽了出來,只有阿羅為他點一盞回家的燈。阿羅的願望,就是他的願望。
嬰想著想著,俊秀的面容上浮現了溫柔的笑意。
再次確定好決心後,嬰正想著研究如何離開雲象冢時,就聽到身後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他轉頭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正一腳深一腳淺地朝墓碑走來。正是他剛才想起的那個醫生。
真好,他沒有迷失在雲象冢之中。
當醫生走近後,嬰笑著朝對方打了個招呼,但得到的回應卻是略略的一點頭。嬰看著這個戴眼鏡的年輕人,也說不出來是一種什麼感覺,明明面容相貌都沒有
變,但他好像跟剛才不一樣了。“我遇到了守冢人。”
醫生的一句話,讓嬰拋開其他思緒,連忙追問:“當真有守冢人?”“是的。”醫生的表情還很飄忽,明顯在想其他事情。
“你遇到了守冢人,還能活著到山頂?”因為之前唐鈞經常神經兮兮地渲染,嬰一直以為守冢人就是個殺人魔王。哦,準確說來,應該是殺物魔王。
“守冢人是個年輕男子,他不僅給我指明瞭來往山頂的道路,還給了我一件東西,讓我一起帶走。”醫生攤開手裡握著的一枚黑色矩形玉塊。
“這不是……”嬰震驚地把那枚玉塊翻了過來,果然背後用硃砂寫著兩個字——胡亥。這不是他丟到陰陽青銅甕裡的六博棋棋子嗎?“這守冢人……感覺也並不像是唐鈞所言那樣,是個壞人啊……”
醫生定了定神,回憶起方才守冢人跟他說的話,嘆了口氣道:“他也是個可憐人,有人跟他說過,只要雲象冢山頂上的墓碑名字都消失,他就會見到他想要見的那個人。”
聽起來像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如今他站在這座墓碑腳下,覺得這是精衛填海一般,虛幻得令人絕望的大工程。
這座墓碑,就跟現實中的摩天大樓一般,足足有一百多層樓高,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多如螻蟻。
醫生所說的,果然跟自己之前的猜想一樣,嬰踮著腳,指著高處一個即將消失的名字,“喏,這是唐鈞。”
兩人都不再說話,目送著黑唐鈞這三個字慢慢消失在墓碑之上,在最後一刻送別這位萍水相逢的夥伴。
本來想回憶下唐鈞的容貌,但醫生的腦海中堆積了無數件事,之前突如其來的一堆記憶透過長命鎖的幻象湧現而來。
實在是太亂了,他該相信什麼?是相信他的記憶,還是幻象?“咦?”嬰忽然驚呼一聲。
醫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唐鈞名字消失的地方,正緩緩出現另一個名字。六博棋。
是指他手中的那枚棋子嗎?醫生低頭看去,忽然發現在他們腳下,墓碑的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另外一枚白色的矩形玉塊。
一樣的形狀,一樣的大小。
【伍】
決定了先要救師父出來,老闆在啞舍內間準備了半晌後,先跟湯遠去了當時被趙高打破結界的庭院。
趙高肯定會把師父囚禁在其他地方,但師父很有可能會留下什麼線索,應該去找尋一下。
湯遠懊悔不已,直說自己應該早點回來看看的。
老闆心裡卻藏著不贊同,若不是需要湯遠帶路,他壓根都不想帶湯遠回來。他這個小師弟還是個孩子,本不應該捲入這麼危險的棋局之中。老闆已經決定,等帶著湯遠去庭院搜查完,讓後者檢查下有哪些地方與往日不同,就把他送回啞舍。
黃金巾熟悉的眩暈感過後,老闆睜開雙眼,環顧了一下四周荒涼的景色,之後謹慎地審視著面前的小屋。
這間小屋很不起眼,就像是普通的農民在大山裡修建的白牆紅頂的磚瓦房一樣,只是因為上年頭了,房頂瓦片上的漆剝落了一些,白牆也灰撲撲的,看起來就像是很久都沒有人居住一般。
湯遠這時已經熟練地翻過屋外的柵欄,一路小跑,像小炮彈一樣衝進了屋中。本來還想再探查一番的老闆,無奈地抿了抿唇,推開破舊的柵欄門,快步跟了進去。屋外是冰天雪地的數九寒冬,屋內是落滿塵灰的普通農家擺設,而屋後的小院,
卻是綠草如茵、百花齊放的暖春。就像是半空中有個看不見的玻璃屏障,院子裡假山奇石,小橋流水,涼亭樓閣,雖然格局並不大,但應有盡有,可見主人的巧妙心思。甚至在涼亭的下面,還有一處溫泉的泉眼,正散發著騰騰霧氣,宛如仙境一般。
湯遠袖筒裡躥出一條白影,跳入了溫泉之中。
老闆自然也是看見了,眉梢動了動,轉過了頭,裝作沒看見。
湯遠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又一圈,從跑到走,再到挪步,最後一屁股氣喘吁吁地坐在涼亭裡。涼亭裡還擺放著當時他還沒看完的一摞星象書,一張大大的星圖之上,散落著師父占卜後四分五裂的龜甲。
熟悉的景象,卻唯獨缺少了最熟悉的那個人。
湯遠扁了扁嘴,忍住了心頭翻湧而上的酸澀,低著頭洩氣道:“師兄,我都找遍了,這裡跟我走的時候沒什麼兩樣,看來師父是沒來得及給我們留下什麼線索。”
老闆彎下腰,用手撩了一下溫泉水,對蓮葉下一晃而過的白色虛影視而不見,淡淡道:“我看未必。”
“啊?師兄,你看出來什麼了?”湯遠滿懷期望地抬起頭。
老闆直起身,掏出手帕擦乾手指:“雖然我從未來過此處,但依著師父那人的性子,這個結界斷不可能只是擺設。”
“擺設?”湯遠一時沒懂師兄說的是什麼意思,迷茫地看著四周。這小院並沒有
什麼變化,亭子最南側的柱子上還留著他量身高時師父給劃的幾道刻痕,桌上反扣過來的《步天歌》一書也是停留在他上次看到的那一頁……
“這小院之中,溫度應與外界無異。”老闆雖然已經失去了對溫度的敏銳感知,但他早就從乾坤袋裡掏出了一個冰瓶。
冰瓶是古代的溫度計,瓶中注入水,若水結冰,則天寒,若冰融化則回暖。《呂氏春秋》中記載:“見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魚鱉之藏也。”《淮南子》也有:“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
老闆張開手掌,掌心處躺著一個小小的冰瓶。這冰瓶是用青銅所制,瓶中水早已凍成了冰,就算進到小院範圍內,抑或被他放進溫泉裡,瓶中冰都不曾融化。
湯遠看到老闆手中的冰瓶,瞪大了雙眼,才發現自己忽略的一點。
小院的一草一木都是跟他臨走前一模一樣,但他至今仍然穿著羽絨服站在這裡。儘管覺得熱,那也是因為跑前跑後出了一身汗,並不像以前那樣一回來就脫成短袖短褲。
湯遠衝下假山,蹲在溫泉旁,伸手摸向水面。冰冷刺骨。
一個白影遊了過來,在他手腕上盤成一個圈。
湯遠被凍得激靈了一下,這小白蛇倒是不怕冷,但他怕啊……
但這冰冷的溫度,倒是讓他清醒了許多,等他再站起來,重新看一遍小院的景象,就看出了許多破綻。
撇開溫度的 bug不說,溫泉水面上的霧氣也是假的,彌散開來的曲線很是生硬。院中的植物雖然鬱鬱蔥蔥,但卻像是風景畫片一樣缺少生機感。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以常理推斷,那趙高若是囚禁了師父,沒道理在這裡再花費心思維持小院的景色,除非是想讓他們自投羅網。
湯遠咬了咬牙根,暗恨自己看到熟悉的小屋就衝動了,沒探查一下就跑了進來。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湯遠仰起頭,看向身邊這個看起來很可靠的師兄,
忍住懊悔,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這是一座幻陣,找到陣眼即可。”老闆倒是很鎮定,趙高會的東西,他也一樣會。畢竟他們是同一個師父。
老闆從乾坤袋裡掏出一個小羅盤,辨認了方向,又確認了八卦方位,從小院的入口開始,朝東方走了八步,又向南方走了五步……
“看來師父還有很多沒教過我啊……”湯遠看到自家師兄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不禁感嘆道。
老闆最後停在一堆太湖石造景前面,端詳了片刻,彎腰伸手拿起一塊不起眼的青色石頭。
像是開啟了什麼開關,四周春色滿園的景色瞬間消失,只剩下一片蕭瑟。
哪有什麼花紅柳綠,有的只是枯枝敗葉。哪有什麼溫泉小溪,有的只是一條快要乾涸的臭水溝。哪有什麼假山,有的只是一座廢土堆成的小山包。
湯遠卻無暇顧及他頭頂上的精美涼亭變成了一座快要坍塌的破瓦棚,他只能震驚地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那個人,忽然失去了語言能力。
老闆卻捏緊了掌心的那塊青石,緊緊地盯著那個身穿道袍的身影。
他本來做好了心理準備,要經歷很複雜、很艱難的過程,才能再次見到師父。沒想到只是解開了一座幻陣……
老闆緩緩舉步,朝那座破瓦棚走去。
這位正背對著他坐著的年輕男子,穿著古時鴉青色湖紗道袍,交領大袖,四周鑲著群青色的緄邊,細看身上的道袍還繡有周易的八種卦象,用一種神秘的方法排列著。
那是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穿著。
此人有著一頭深黑的長髮,離得近了還能察覺到這黑髮還泛著些許深青色。大部分長髮只是鬆散地打了個結,用三根象牙髮簪隨意地插著,散落而下,像一匹上好的綢緞般絲滑潤澤。
那是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背影。
隨著老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人也回過了頭來。這名年輕男子長相極為俊秀,長眉白膚,就如同是一幅清麗淡雅的水墨畫般雋秀無雙。只是他的眉心之處,居然有一道猙獰的暗紅色疤痕,完全破壞了他的面相,令人唏噓惋惜,而且他一直都是閉著雙目,顯然是眼睛有礙,已然瞎了。
那是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面容。
老闆停下了腳步,一時間封存已久的回憶如潮水般奔湧而來。
“夕陽美乎?”那人在夕陽下微笑發問,雙眼明亮透徹,他的背後就是巍峨壯麗的咸陽宮,“可是想進宮?”
……
“近日可萬事順遂?”那人把黑色的棋子拍到了棋盤上,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
……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那人拈起一塊魚糕,和顏悅色地說道,“且淡然處之。”
……
不,老闆強迫自己從回憶中剝離。這也許又是一座幻陣。
“咦?小湯圓來了啊?”道人雖然被困多日,但整個人依然俊秀無雙,身處破舊的瓦棚也如身處殿堂一般從容不迫。
“師父!”湯遠忍不住紅了眼眶。
“嘖,之前還嘴硬不肯叫我師父,真好聽,再多叫幾聲!”道人勾唇微笑道。“師父。”這回開口的,卻不是湯遠,而是老闆。
道人緊閉的雙眼雖然看不見,但依然循聲轉過了臉龐:“啊……你也來了啊……”他的語氣之中,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老闆朝破瓦棚走了過去,心中仍然有著戒備,但在看到本來盤在湯遠手腕處的小白蛇衝向道人,親暱地攀上對方肩頭,在他臉頰處摩挲時,老闆便放下懷疑。
人有可能會出錯,但這條師父親手養了許多年的藥蛇,卻絕對不會認錯人。
“師父啊!你知道山下有多少好吃的嗎?等我帶你去吃!什麼小籠包、蘭州拉麵、
香辣蟹、麻辣小龍蝦……”湯遠仍然沉浸在終於找到師父的喜悅中,嘰嘰喳喳地報著菜名,一邊報一邊流口水。
老闆這時已經走進瓦棚,看到了在久違的師父面前,竟放了一張六博棋的棋盤。在那棋盤之上,有著幾枚棋子,看起來應該是殘局。
湯遠也發現了這盤六博棋,因著最近“六博棋”這三個字就非常敏感,湯遠嘟囔著:“這六博棋怎麼看上去跟我丟的那套這麼像呢!”
他跟自家師父也不客氣,話音未落就伸出了手,拿起了一枚白色棋子。
“手感和重量也很像啊……”湯遠掂量著棋子,在手中翻轉了一下,小臉變了變。
老闆見他如此,也伸手拿起一枚白色的棋子,嘴上卻說道:“師父,既然找到了你,那我們就趕緊離開吧。”
道人雖然一直閉著雙眼,但就像是能看得見一般,面容朝向老闆,深深地嘆了口氣:“你不懂。”
“我不懂?”老闆疑惑地問道。
“其實,是我要下這局棋啊……”道人慨然長嘆道。老闆似有所悟,他低頭看著掌心的棋子,翻轉過來。棋子的背面,用硃砂寫著他的名字。
甘羅。
此時,那道人一字一頓,薄唇微張:“棋局,已開。”
三人所處的破舊瓦棚倏而不見,腳下的泥土變為華美的青磚,頭頂的茅草變成雕樑畫棟,周圍景色變幻,成為一間極其瑰麗的宮殿。
老闆抿緊了雙唇,他倒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居然還會看到這座宮殿。這……正是兩千多年前的,咸陽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