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歸程裡的新訂單
卡車駛離滇省山區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林小梅裹著張軍大衣坐在副駕駛，懷裡的布娃娃被捂得溫熱——娃娃臉上縫著的傳呼機圖案，是村裡的小女孩連夜用紅布拼的，針腳歪歪扭扭，卻牢牢粘在絨布上。
好像現在天氣還是有點冷的，又帶上了一雙棉手套！
“你看這雪。”李東海忽然開口，方向盤輕輕一打，避開路面的冰稜。車窗外，陽光正從雪山背後爬上來，把枝頭的積雪照得像撒了層碎銀，“去年這時候，咱們還在松江倉庫拆舊收音機，誰能想到今年能往山裡送傳呼機？”
林小梅揉了揉凍僵的手指，想起拆收音機時王雪峰說的“中文傳呼機是天方夜譚”，忍不住笑了：“王工現在肯定在琢磨太陽能傳呼機呢，剛才在村裡，他盯著人家的太陽能路燈看了半天。”
太陽能傳呼機歷史上好像沒有吧？
話音剛落，車載電臺突然“滋滋”響起來，是嚴小敏的聲音，帶著點抑制不住的興奮：“東海，你們到哪了？楊子青剛打了三個電話，說要訂五百臺抗干擾傳呼機！”
李東海猛地踩了腳剎車，林小梅懷裡的布娃娃差點掉下去。“五百臺？”他抓過電臺話筒，“她要這麼多幹什麼？”
“給偏遠地區的醫療隊用！”嚴小敏的聲音透過電流傳過來，格外清晰，“昨天申滬衛視播了咱們在滇省修傳呼機的新聞，楊子青看到後，直接把電話打到辦公室，說要捐給西部的鄉鎮衛生院——每臺按成本價，還提前付了三成定金！”
林小梅的心“怦怦”跳起來。她想起在村裡看到的村醫，揹著藥箱走兩小時山路去給老人看病，要是有了抗干擾傳呼機，就能隨時聯絡縣城的醫院了。
“讓財務把定金存進專項賬戶，標註‘醫療專用’。”李東海對著話筒說，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著，“小敏，你讓王雪峰團隊先出個改良方案——醫療隊用的機子，得加個緊急呼叫鍵，還得耐摔，山裡的路不好走。”
“我已經跟王工說了！”嚴小敏笑出聲，“他一聽是給醫療隊用的，立馬從被窩裡爬起來畫圖，說要把電池續航再提一倍，讓機子在零下十度也能正常用。”
掛了電臺，李東海忽然轉頭看向林小梅：“這次的醫療訂單，你來當生產組長怎麼樣？”
林小梅愣住了，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布娃娃：“我？我怕做不好……”
“你怎麼會做不好？”李東海笑著指了指她的手，“在村裡修機子時，你焊的焊點比王雪峰還規整；上個月的傳呼機量產，你負責的外掛崗，合格率是全車間最高的。”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遠處的雪山，“而且你知道這機子是給誰用的，會比任何人都上心。”
林小梅的眼睛慢慢亮起來。她想起爹修農機時總說“手上的活要對得起人”，現在她要做的傳呼機，關係著山裡人的健康，更得對得起這份信任。
卡車駛進松江地界時，已是傍晚。廠區門口的枇杷樹冒出了嫩綠色的新芽，嚴小敏正站在路燈下等著，手裡捧著個保溫桶：“張自河從服裝城食堂燉的羊肉湯，快趁熱喝。”
李東海接過保溫桶，剛掀開蓋子，就聽見車間方向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音。“王雪峰他們還在加班？”
“何止加班。”嚴小敏笑著指了指車間，“你走後，徐文靜帶著設計組改了傳呼機的外殼，說要做成橙紅色，讓醫療隊在雪地裡一眼就能找到；嚴小霞還聯絡了供應商，要定製防水的按鍵——說山裡經常下雨，不能讓機子進水。”
林小梅跟著他們往車間走，遠遠就看見王雪峰趴在工作臺上畫圖，手裡的鉛筆在紙上飛快地動著，旁邊放著個啃了一半的饅頭。杜建國正拿著臺傳呼機測試，嘴裡唸叨著“零下十五度，續航還能撐三天，再加點保溫棉應該能到五天”。
“東海哥！”王雪峰抬頭看見他們，立刻舉著圖紙跑過來，“你看，我把太陽能板的位置改到了機身背面，這樣既能曬太陽，又不影響按鍵操作；還有這裡，加了個掛扣，能掛在醫生的藥箱上。”
林小梅湊過去看圖紙，傳呼機的外殼上畫著個小小的十字標誌，旁邊寫著“醫療專用”。她忽然想起村裡的孩子抱著傳呼機的樣子，眼眶有點發熱——原來他們造的機子，不僅能讓孩子聯絡媽媽，還能幫醫生救更多的人。
“就按這個方案來。”李東海拍了拍王雪峰的肩膀，“原材料讓嚴小敏優先採購，生產進度你跟林小梅對接——她是這次的生產組長，你們多配合。”
王雪峰驚訝地看向林小梅，隨即笑著伸出手：“以後請多指教，林組長！”
林小梅攥了攥手心，用力回握過去：“王工，你放心，我肯定把好質量關！”
車間裡的機器還在嗡嗡響，綠色的地坪漆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嚴小敏開啟保溫桶，羊肉湯的香味飄滿了整個車間，杜建國放下手裡的傳呼機，跑過來盛了一碗：“這湯要是能給山裡的醫生也送點就好了，他們比咱們更辛苦。”
李東海喝著湯，忽然說：“等這批傳呼機送過去，咱們組織個醫療隊回訪，帶點藥品和裝置，再看看機子用得怎麼樣。”
林小梅抬起頭，正好看見窗外的月亮升了起來，圓圓的，像村裡孩子臉上的笑臉。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布娃娃，又看了看工作臺上的傳呼機圖紙，忽然覺得，自己手裡的烙鐵，不僅能焊出精密的零件，還能焊出一個個溫暖的希望——這就是李東海說的“中國製造”，有技術的硬度，更有人心的溫度。
那天晚上，林小梅在筆記本上寫下：“醫療傳呼機，要像雪山一樣結實，像太陽一樣溫暖。”旁邊畫了個小小的十字，十字下面，是一排整整齊齊的焊點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