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是人類最想攻克的科學難題之一。
尤其是在兩個本該最親密的人之間，這種尷尬的濃度，足以讓空氣凝結成塊，砸在人腳上，生疼。
朱允炆看著馬書瑤那張因為窘迫而漲紅的臉，以及那雙不知該往何處安放的、水汪汪的眼睛，先前他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方案A、B、C瞬間灰飛煙滅。
他忽然覺得，自己一個經歷過無數次專案彙報、能面不改色地跟甲方老闆胡扯的現代社畜，心理素質怎麼還不如一個古代的十幾歲小姑娘？
丟人。
他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這該死的僵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你先說。”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小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面，讓馬書瑤猛地一顫。她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了一下，才用細若蚊蚋的聲音，說出了那句她剛才就想說的話。
“殿下……可用過晚膳了？”
就是這句話。
一句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問候，卻像一把鑰匙，瞬間開啟了朱允炆的思路。
對啊，吃飯！
管他什麼KPI，什麼傳宗接代，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飽肚子。吃飯，是拉近關係的萬能法則。沒有什麼尷尬是一頓飯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還沒。”朱允炆的語氣立刻自然了許多，“正好，有些餓了。讓人傳膳吧，一起用。”
“啊？”馬書瑤又是一愣，抬起頭，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
一起用？
成婚三個月，殿下從未在慈慶宮用過一次膳。她每晚都會讓小廚房備著，從熱氣騰騰等到飯菜冰涼，最後再一個人默默地吃掉。她以為今晚也會是如此。
朱允炆看出了她的驚訝，心裡替原主又多罵了一句。這都叫什麼事兒。
“怎麼，不方便？”他故意問道。
“不不不！方便的！妾身這就去！”馬書瑤像是被按了某個開關，瞬間從一尊靜止的瓷像，變成了一個鮮活的人。她幾乎是小跑著奔向殿外，對著宮女們急急地吩咐著什麼。聲音裡，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雀躍。
朱允炆看著她的背影，心裡那塊名為“社恐”的巨石，總算是被撬動了一絲縫隙。
這開局，似乎沒那麼糟。
晚膳很快就擺了上來。
速度快得讓朱允炆咋舌，看樣子這位太孫妃是真的每晚都做好了他會隨時過來吃飯的準備。
菜品不算奢華，但極為精緻。四菜一湯，擺在小巧的八仙桌上，清蒸鱸魚，筍乾燒肉，一盤碧綠的炒時蔬，還有一碗菌菇雞湯。熱氣氤氳，香氣撲鼻，帶著濃濃的家的味道。
宮女們布好碗筷，便躬身退下，偌大的殿內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馬書瑤拘謹地坐在他對面，身子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腰背挺得筆直，像是來接受面試的。
她沒動筷子，只是先拿起白瓷湯匙，為朱允炆盛了一碗雞湯，雙手奉上，動作輕柔而標準。
“殿下，先喝口湯暖暖胃。”
“嗯。”朱允炆接過來，喝了一口。湯汁鮮美，火候恰到好處。
見他開始吃飯，馬書瑤才拿起自己的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著，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
氣氛雖然還是有些安靜，但比剛才那種能殺死人的尷尬，已經好上太多。食物的香氣是最好的粘合劑，讓這詭異的“網友奔現”現場，多了一絲生活的氣息。
朱允炆一邊吃，一邊用餘光打量著她。
她吃飯的樣子很斯文，頭微微低著，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瞼處投下一小片陰影。她的注意力似乎全在自己碗裡的那點米飯上，但朱允炆一動，她的眼角就會不易察覺地跟著瞟一下。
他碗裡的湯剛喝完，她便立刻起身，又要為他添上一碗。
朱允炆下意識地伸手擋了一下。
“我自己來。”
馬書瑤的手僵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朱允炆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可能有些突兀，他只是不習慣被人這麼無微不至地伺候著。他接過她手裡的湯碗，自己盛了一碗，然後，鬼使神差地，也幫她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
“你也多喝點，我看你太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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