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脫口而出，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完了，這話說得像個長輩，太油膩了。
然而，馬書瑤的反應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沒有害羞，也沒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面前那碗湯，然後猛地低下頭。
朱允炆看到，一滴晶瑩的液體，從她的眼眶滑落，迅速地滴進了湯碗裡，漾開一圈小小的漣漪。
她哭了？
朱允炆頓時慌了。
不是吧大哥，我就給你盛了碗湯，至於嗎？這淚點也太低了。難道是嫌我盛湯的姿勢不夠標準？還是嫌我說話油膩？
“我……”他剛想說點什麼來補救。
“沒……沒有。”馬書瑤卻抬起頭，臉上帶著淚痕，嘴角卻努力地向上揚起，形成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妾身只是……只是沙子迷了眼。”
這藉口，爛得連三歲小孩都不信。
朱允炆心裡嘆了口氣，卻也沒有拆穿她。他夾起一塊鱸魚，仔細地剔掉魚刺，將雪白的魚肉放進她碗裡。
這一次，他什麼也沒說。
馬書瑤看著碗裡的魚肉，眼淚流得更兇了，但她卻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拿起筷子，夾起那塊魚肉，混著眼淚，一起吃了下去。
一頓飯，就在這種詭異又帶著點溫馨的氣氛中吃完了。
宮女們進來收拾碗筷時，都驚訝地發現，今天的飯菜竟然被吃得乾乾淨淨。
飯後，宮女又奉上了新茶。
朱允炆端著茶杯，感覺坐在這裡已經不再那麼如坐針氈。他甚至有心情觀察起了殿內的陳設。很雅緻，看得出主人的品味。牆上掛著一幅字，筆法娟秀，寫的是“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他的目光落在那幅字上，心裡五味雜陳。
而馬書瑤，在哭過之後，似乎也卸下了一些沉重的殼。她就坐在不遠處，手裡捧著茶，安安靜靜地看著他，眼神裡沒有了最初的驚慌和侷促，只剩下一種雨過天晴後的澄澈。
時間差不多了。
朱允炆想，破冰行動第一階段圓滿成功，是時候進行戰略性轉進了。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馬書瑤也跟著站了起來，臉上剛剛緩和下去的血色，又一次褪得乾乾淨淨。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剛剛亮起的光，瞬間黯淡了下去。
她垂下眼簾，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是……殿下也是。”
朱允炆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可剛邁出一步，他又停住了。
他想起了母親呂氏那張充滿期盼的臉，想起了黃子澄他們口中的“國本穩固”，想起了自己那個SSS-Plus級別的隱藏KPI。
就這麼走了？
那今晚這頓飯，不就白吃了？這不符合一個社畜追求效率的原則。
他回頭，目光掃過這間寢殿。
那張鋪著明黃色錦被的大床，寬敞得足夠睡下三四個他。而在床的不遠處，還隔著一道屏風，屏風後面，隱約能看到一張小小的軟榻。
原主的記憶湧了上來。
一個睡床，一個睡榻。楚河漢界，三個月。
朱允炆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看著馬書瑤那張瞬間變得驚喜、卻又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希冀的臉，心裡展開了一場天人交戰。
走，還是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