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格局,朱允炆還不甚了了。他只知道自己處理政務的地方是文華殿,呂氏住的是長春宮,至於這位太孫妃馬氏的慈慶宮,他只在腦子裡有個大概的方向。
幸好,他不需要自己找路。
已是酉時,日頭西斜,最後的光芒掙扎著給宮牆的琉璃瓦鍍上一層黯淡的金色,又很快被青灰色的暮氣吞噬。宮燈一盞盞亮起,在地上投下昏黃的光圈,卻驅不散愈發濃重的寂靜。
小安子在前面提著一盞小巧的宮燈引路,腳步細碎而平穩。朱允炆跟在後面,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
從文華殿到慈慶宮,不過一刻鐘的路程,朱允炆卻感覺自己走了一個世紀。每一步都像是專案截止日期前的煎熬,明知躲不過,卻又心存僥倖。他的腦子裡亂成一鍋粥,一會兒是親媽呂氏殷切的眼神,一會兒是黃子澄唾沫橫飛的講學,最後都化作一個巨大的KPI考核表,上面用硃砂紅批了四個大字:開枝散葉。
這業務,跨界得比太平洋還寬。
繞過一片栽著海棠的院牆,慈慶宮那並不算如何宏偉的殿宇便出現在眼前。宮門口的兩個小宮女看見他,先是一愣,隨即臉上湧出混雜著驚喜和慌張的神色,連忙跪下行禮:“奴婢參見太孫殿下。”
朱允炆擺了擺手,示意她們起來,目光卻已經越過殿門,投向了內裡。
時近黃昏,天邊的雲霞被染成一片絢爛的橘紅色,柔和的光線透過窗欞,照進正殿。
就在那扇窗下,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個身影。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淺碧色宮裝,身形纖弱,烏黑的秀髮梳成一個溫婉的髮髻,幾支簡單的珠釵在夕陽下閃著溫潤的光。她微微低著頭,視線專注地落在手裡的針線活上,一雙素手捏著繡花針,穿花引線,動作輕緩而嫻熟。
那是一個很美的側影,靜謐得像一幅被歲月定格的古畫。
朱允炆的腳步下意識地停住了。
他心裡那塊懸著的石頭,忽然就落了地。
還好,不是恐龍。
非但不是恐龍,甚至……還挺好看的。像一首需要細細品味的舊詞,沒有奪人的豔光,卻有種讓人心安的溫潤。
可旋即,一股混雜著愧疚、同情和陌生的情緒湧上心頭。這愧疚是替原主感到的,同情是為一個年輕姑娘的遭遇,而陌生,則是對他和她之間這該死的關係。
他一個母胎單生的社畜,連戀愛都沒談過,現在卻要面對一個被自己“冷暴力”了三個月的妻子。這開局,簡直是地獄難度。
怎麼辦?
他腦子裡瞬間閃過無數個方案。
方案A:現在立刻轉身就走,假裝自己沒來過。等明天想好臺詞和劇本再來。不行,門口宮女都看見了,這叫臨陣脫逃,太丟人。
方案B:進去之後,開門見山,就說“媽讓我來的,咱們抓緊時間生個孩子完成KPI吧”。不行,這太禽獸了,馬氏估計會當場嚇暈過去,然後整個皇宮都會知道太孫是個神經病。
方案C:進去之後,坐下喝杯茶,聊聊天氣,談談理想,再問問她針線活累不累……不行,這更尷尬,兩個根本不熟的人尬聊,跟面試有什麼區別?
朱允炆越想越煩躁,感覺自己像是站在一個懸崖邊上,前面是萬丈深淵,後面是親媽和KPI的雙重追殺。
撤退。
他心裡只剩下這一個念頭。對,先撤。
不,是戰略性撤退,不丟人。
只要我跑得夠快,尷尬就追不上我。
他剛想悄無聲息地把腳挪開,彷彿是心有靈犀一般,窗內那個一直低著頭的身影,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馬書瑤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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