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確實被問住了。
之前分析元亡之因,是站在岸上評說溺水之人,雖顯高明,終究是事後之見。
可現在這個問題,卻是要他親自跳進那滔天洪水之中,去救那個必死無疑的溺水者。
這怎麼救?
沒得救!
他很清楚,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老朱要看的,不是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而是在絕境之中,他這個未來儲君的思路、魄力與取捨。
答得好,是麒麟之才;答得不好,之前建立起的所有光輝形象,都會瞬間蒙上一層陰影。
遼王朱植等一眾小叔叔,大氣都不敢喘。他們雖然聽不太懂之前那些大道理,但他們能看懂父皇的臉色。此刻父皇臉上的神情,比剛才考校他們功課時還要嚴肅百倍。他們望向朱允炆,那感覺就像是在看一個即將走上懸崖峭壁的人。
高遜志更是屏住了呼吸,手心攥緊。
朱允炆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的思緒。
他抬起頭,迎上朱元璋那雙彷彿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再次躬身。
“回皇爺爺,孫兒以為,元末之局,已是病入膏肓,非湯藥可醫。”
他沒有直接回答如何做,而是先下了一個定義。
“若孫兒是元末之君,面對此等局面,欲要回天,唯有行虎狼之藥,行刮骨療毒之法。此法,九死一生,稍有不慎,便是自取滅亡,加速其敗。”
朱元璋眉毛一挑,沒有說話,只是示意他繼續。這個開場,有點意思。不唱高調,先言兇險,倒是務實。
“其一,罪己以收人心,鐵腕以聚國帑。”朱允炆的聲音沉穩下來。
“孫兒會立刻下罪己詔,昭告天下,歷數自忽必烈以來,元廷歷代之過。並將導致經濟崩壞的罪魁禍首,那些貪墨無度的蒙古王公、色目權貴,盡數拿下,抄沒其家產。以雷霆手段,將他們幾十年間從漢地搜刮的民脂民膏,重新收歸國庫。”
“此舉,一可平民憤,讓天下百姓看到朝廷變革的決心;二可得鉅額金銀,用以廢除交鈔,重鑄錢幣,穩定物價,充實軍餉。此為刮骨療毒第一刀,刮的是朝廷內部的腐肉!”
話音一出,滿堂皆驚。
就連朱元璋的瞳孔都微微一縮。
好傢伙!這一上來就要對自己人動刀子,而且是往死裡動!這小子,比咱想的還要狠!
朱植他們聽得是心驚肉跳。抄蒙古王公的家?那不就是自己殺自己人嗎?這大侄子,看著文文靜靜,怎麼想法這麼嚇人?
朱允炆彷彿沒有看到眾人的驚愕,繼續說道:“其二,棄南守北,收縮固防。”
“江南之地,財賦雖重,然人心已失,義軍四起,已成糜爛之勢。此時若分兵鎮壓,只會將本就虛弱的國力徹底耗盡。為今之計,當效仿前朝,行戰略收縮。”
“孫兒會下令,放棄長江以南所有控制不穩的區域,將忠於朝廷的軍隊、官吏、以及願意北遷的百姓,全部遷往黃河以北。集中所有力量,穩固以大都為核心的北方防線。同時,將長城沿線的防禦,交給願意歸附的漢人將領。”
“此舉看似是割地棄土,實則是斷臂求生。捨棄已經爛掉的肢體,保全性命,以圖再起。此為刮骨療毒第二刀,刮的是國家的虛胖之肉!”
朱元璋的呼吸,不自覺地粗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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