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朱允炆的話音落下,就像一顆石子投入深潭,沒有激起半點漣漪,只是無聲地沉了下去。
朱元璋靠在龍椅上,寬大的身軀幾乎陷了進去。他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擊著御案的邊緣,那沉悶的“篤、篤”聲,是殿內唯一的聲音,敲在人心上,讓人喘不過氣。
許久,那聲音停了。
“欽差大臣,先斬後奏。”朱元璋的聲音平淡得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股子生鐵般的冷硬,“這把刀,咱給你。可這天下,誰能握得住這把刀?誰配去握這把刀?”
一個手持“先斬後奏”大權的欽差,在天高皇帝遠的河南,就等於一個臨時的皇帝。他若忠誠,是國之利器;他若有私心,立刻就能在地方掀起一場更大的災難。他若軟弱,就會被地方官僚士紳架空,淪為笑柄;他若剛猛,又可能激起兵變,讓局面徹底失控。
用錯一人,滿盤皆輸。
朱元璋沒有說話,他從那張巨大的龍椅上站了起來。
他高大的身軀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繞過堆積如山的奏摺,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到了朱允炆的面前。
他沒有看朱允炆,而是低頭看著自己腳下那光可鑑人的金磚地面,彷彿在看大明朝的萬里江山。
“計策是不錯。”
朱元璋的聲音很平,聽不出喜怒。
“查貪官,抄家產,這是咱最愛乾的事。以工代賑,也能讓那些災民有口飯吃,不至於造反。敲打士紳,更是咱一直想做卻沒下狠手的事。”
他每說一句,就在殿中踱上一步。
“可你說的這些,都需要人去做。而且,得是個狠人,一個有腦子,還敢下死手的狠人。這個欽差,要頂得住河南官場的反撲,要鎮得住地方的驕兵悍將,要壓得住那些吃人不吐骨頭計程車紳大戶。最要緊的,還要有咱的絕對信任,能讓他放手去幹。”
朱元璋停下腳步,終於轉過身,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朱允炆。
“允炆,你跟咱說,這滿朝文武,咱該派誰去?”
這個問題,比剛才那個“如何救元”更難。
朱允炆無論提名誰,都可能得罪一大片人。
說一個文官,武將那邊會有意見。
說一個武將,文官那邊又要彈劾。
說一個宗室親王,更是會引來不必要的猜忌。
這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朱允炆心念電轉,正要說出幾個穩妥卻未必頂用的人選來敷衍過去,朱元璋卻忽然笑了。
那笑容裡,帶著一種看穿一切的洞察,和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
“咱替你選了。”
他伸出一根粗大的手指,隔著幾步遠,重重地點向朱允炆。
“你,去。”
“轟!”
朱允炆只覺得腦袋裡像是炸開了一道驚雷,整個人都懵住了。
什麼?
我……我去?
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有想過,老朱會把這個擔子,直接砸在他的肩膀上。
他今年才多大?
一個從未出過京城,沒有任何實際從政經驗的皇太孫,去做這個手握生殺大權、攪動一省風雲的欽差大臣?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皇爺爺,孫兒……”
朱允炆下意識地就要推辭,“孫兒年幼,恐難當此重任……”
“你不是說長痛不如短痛嗎?”
朱元璋打斷了他,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
“你不是說要刮骨療毒嗎?現在,咱就把刀給你!讓你親自去刮一刮我大明的骨!怎麼,在奉天殿裡說得頭頭是道,真要你下場去幹,就怕了?”
他往前逼近一步,那股從屍山血海裡磨礪出來的煞氣,撲面而來。
“你給元朝開的藥方,一條比一條狠。殺王公,棄江南,行漢法。咱今天就讓你看看,給我大明治病,是不是也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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