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上人人厭惡的缺點,到了允炆嘴裡,反倒成了最大的優點。
“其二,他夠純。鐵鉉此人,無派無系,在京中毫無根基。這樣的人,他到了河南,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孫兒這個欽差。他的榮辱前程,全繫於此次差事辦得好壞。他除了忠心任事,別無選擇。咱們的計策,才能不打折扣地推行下去。”
朱元璋的嘴角,微微向上扯動了一下。
這小子,連人心都算計到了。
用一個沒有退路的人,逼他只能往前衝。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夠廉。孫兒曾聽聞,鐵鉉在山東任上,有富商給他送禮,想求他通融一二。他當場就把禮物扔了出去,還上書彈劾了那位富商行賄。他家中的用度,全靠他那點微薄的俸祿,過得甚至有些清貧。”
朱允炆上前一步,聲音裡透著一股強大的自信。
“皇爺爺,咱們這次去河南,是要從貪官汙吏和不法士紳嘴裡搶錢搶糧。副使的人選,自身必須乾淨得像一塊剛出爐的鐵錠!若他自己屁股底下都不乾淨,如何能理直氣壯地去查抄別人?鐵鉉,就是這塊最合適的鐵錠!有他在,孫兒才能放心地將查賬、管錢、分糧這些最要緊的事務交給他!”
一番話說完,朱允炆躬身侍立,不再言語。
朱元璋沒有立刻表態,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在朱允炆的臉上逡巡了許久。
他震驚的,不是朱允炆能想到這些。
他震驚的是,自己這個長於深宮的孫兒,對朝堂官員的瞭解,竟然細緻到了這種地步。
一個從四品的參議,遠在山東,允炆不僅知道他的名字,還清楚他的性格、履歷,甚至連他拒收賄賂的細節都一清二楚。
這不是臨時起意,這是長久觀察和積累的結果。
這個孫兒,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將整個大明的官僚體系,都裝進了自己的心裡!
一股難以言喻的欣慰與自豪,從朱元璋的心底升騰而起。
大明,後繼有人了!
“好!”朱元璋猛地一拍御案,這一次,聲音裡滿是讚許,“就依你!咱就把這塊又臭又硬的鐵,交給你用!”
他轉頭對太監吩咐道:“傳旨,命山東布政使司參議鐵鉉,即刻卸任,火速進京,另有重用!不得有誤!”
“奴婢遵旨!”太監領命,匆匆退下。
朱元璋重新坐回龍椅,看著面前站得筆直的孫兒,越看越是滿意。
“人,咱給你挑了。爪牙,咱也給你配了。可咱還有一句話要交代你。”
朱元璋的臉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允炆,你記住。到了河南,你就是咱的化身。你的第一件事,不是賑災,也不是修堤。”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是殺人!”
“河南官場,是個爛泥潭。你不把水攪渾,不把幾個帶頭的給揪出來宰了,你的任何政令都出不了行轅的大門。所以,到了地方,什麼都別管,先把錦衣衛放出去,給咱找!找那個最跳,官聲最差,民憤最大的倒黴蛋!”
朱元璋的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光芒。
“找到了,不用審,不用問,當著所有人的面,給咱砍了!抄他的家!把他的家產,變成第一批賑災糧!用他的腦袋,告訴河南所有的官和士紳,咱朱元璋的孫子,是來辦事的,不是來請客吃飯的!”
這番話,充滿了血腥氣,讓朱允炆的心臟都跟著收縮了一下。
他躬身領命:“孫兒,明白了。”
“你明白個屁!”朱元璋卻毫不客氣地罵了一句,“你還是心太軟。殺一人是為罪,殺百人是為雄。殺得萬萬人,方為雄中雄!咱的江山,是殺出來的,不是談出來的!”
他從御案上拿起硃筆,在一張空白的聖旨上,龍飛鳳舞地寫下幾個大字,然後蓋上了傳國玉璽。
他將聖旨捲起,遞給朱允炆。
“拿著。這是給你的空白聖旨。什麼時候用,寫什麼,你自己看著辦。這是咱給你的最後一道護身符。”
朱允炆雙手接過,只覺得那薄薄的一卷絲綢,重逾千斤。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了太監尖細的嗓音。
“啟稟陛下,錦衣衛指揮使蔣瓛,殿外候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