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鉉!
朱允炆精神一振,四天來的疲憊彷彿都被這兩個字沖刷掉了幾分。
他等的就是這個人。
“傳。”
他放下手中的卷宗,站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他沒有坐回書案後,也沒有擺出皇太孫的架子,只是靜靜地站著,像是在等待一位久違的故人。
片刻之後,一個身影出現在了文華殿的門口。
那是一箇中等身材的漢子,約莫四十上下。面板是那種常年在烈日下奔波才能曬出的黝黑,臉上的線條像是用刻刀一下一下鑿出來的,剛硬而固執。他穿著一身半舊的青色官袍,洗得有些發白,卻漿洗得筆挺,身上沒有半點多餘的配飾。
整個人,就像他腳下站著的那塊金磚一樣,方方正正,帶著一股生鐵般的質感。
他一進來,沒有四處打量這富麗堂皇的宮殿,目光直直地鎖定了站在殿中的朱允炆,然後邁著沉穩的步子走上前來,在三步之外站定,撩起官袍下襬,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跪拜大禮。
“臣,山東布政使司參議鐵鉉,叩見皇太孫殿下。”
聲音不大,卻中氣十足,像是兩塊石頭在互相撞擊,鏗鏘有力。
“鐵大人,平身。”朱允炆的聲音溫和,帶著一絲笑意。
“謝殿下。”
鐵鉉站起身,依舊是那副標槍般的站姿,眼觀鼻,鼻觀心,不多言,不多看。
朱允炆打量著他,心裡那點小小的惡趣味又冒了出來。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鐵大人,從山東一路快馬加鞭趕來,辛苦了,坐下說話。”
“臣,不敢。”鐵鉉的回答乾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殿下面前,臣站著便是。”
果然是個鐵疙瘩。
朱允炆也不勉強,他笑了笑,繞著鐵鉉走了一圈,像是商人在端詳一件自己剛剛買下的兵器。
“本宮把你從山東叫回來,讓你丟了經營多年的差事,心裡可有怨言?”
這個問題有些誅心了。
尋常官員,要麼會誠惶誠恐地表忠心,要麼會花言巧語地探聽上意。
鐵鉉卻只是微微抬了抬頭,目光第一次與朱允(炆)對視。他的眼神很亮,像淬了火的鋼,清澈,卻也鋒利。
“臣是朝廷的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朝廷讓臣去山東,臣便去山東。朝廷讓臣回京,臣便回京。在其位,謀其政,何來怨言?”
滴水不漏,但也耿直到讓人牙疼。
“好一個‘在其位,謀其政’。”朱允炆點點頭,走回書案旁,從那堆積如山的卷宗裡,隨手抽出一本,扔在了鐵鉉面前的地上。
“啪”的一聲,卷宗摔在金磚上,揚起一陣灰塵。
一旁侍立的小安子嚇得心頭一跳,太孫殿下這是要給下馬威?
鐵鉉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看著腳下的卷宗,那是河南尉氏縣的賦稅賬冊,他沒有動。
“鐵大人,你跟本宮說說,為官之道,究竟是什麼?”朱允炆的聲音冷了下來。
鐵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這個問題。
“回殿下,為官之道,在臣看來,唯‘奉公’二字。”
“奉公?”朱允炆冷笑一聲,“說得好聽。這滿朝文武,哪個不說自己是奉公守法?可結果呢?河南大堤決口,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地!這就是他們‘奉公’的結果?”
他指著地上的賬冊,聲音陡然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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