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
朱允炆終於開口了,聲音不大,卻讓李三的後半截話卡在了喉嚨裡。
他將擦完手的帕子扔在地上,像是扔掉了什麼髒東西。
“我問,你答。”朱允炆的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祥粥棚,是誰讓你開的?”
李三眼珠子轉了轉,嘴硬道:“什麼粥棚?我不知道!那是縣衙辦的善堂,我是好心幫忙!”
“是嗎?”朱允炆笑了笑,對身旁的蔣瓛偏了偏頭。
蔣瓛會意,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翻開,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調念道:
“李三,祥符縣潑皮。倚仗其姐夫、縣丞周文,糾集地痞二十餘人,霸佔城西破廟,以開設善堂為名,倒賣朝廷賑災糧。凡領粥者,需以十文錢購一‘糧引’。三月至今,共售出糧引三萬一千七百二十四張,得錢三百一十七兩二百四十文。另,私吞米糧三百石,以米糠、陳谷、沙土摻水為粥,致使災民病死、餓死者,不計其數。”
蔣瓛每念一句,李三的臉色就白一分。
等他念完,李三已經面如死灰,渾身抖個不停。
“你……你們……你們是……”
“你吃的肉骨頭湯,好喝嗎?”朱允炆忽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李三一愣,下意識地答道:“好……好喝……”
“那碗能當鏡子用的粥,又是什麼味道?”朱允炆的聲音陡然轉冷,話語直刺李三的心底,“你大概沒嘗過吧?”
他站起身,緩步走到李三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沒關係,今天,就讓你嚐嚐。”
他朝門外吩咐道:“把東西拿進來。”
門被推開,一個錦衣衛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托盤上,放著一隻破了個大豁口的粗瓷碗。
碗裡,盛著半碗清可見底的、散發著餿味的黃湯。湯裡,還能看見幾粒米糠和一些不知名的雜質。
正是破廟粥棚裡的“粥”。
另一個錦衣衛,則提著一個布袋,走進來往地上一倒,嘩啦啦滾出一堆黑乎乎、硬邦邦的東西。
是混雜著沙土和石子的窩頭。
“選吧。”朱允炆指了指托盤裡的粥,又指了指地上的窩頭,“給你一個品鑑自己手藝的機會,是喝了它,還是吃了它們?”
李三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看著那碗粥,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他寧願死,也不想喝下這種豬食。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兇光,被逼到絕路的野狗般咆哮道:“我姐夫是周文!知縣大人是我姐夫的同年!你們動我,就是跟祥符縣的縣丞作對!你們……”
“聒噪。”
朱允炆皺了皺眉。
他話音剛落,身旁一個錦衣衛上前一步,一記手刀砍在李三的脖頸上。
李三連哼都沒哼一聲,便軟軟地癱了下去。
朱允炆看著昏死過去的李三,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把他弄醒。”他對蔣瓛說,“一碗粥,一個問題。什麼時候他把那碗粥喝完了,什麼時候,咱們再聊聊他那位好姐夫。”
蔣瓛躬身:“臣明白。殿下放心,臣有的是辦法,讓他把這祥符縣的‘粥’,喝出山珍海味的味道來。”
柴房的門,被重新關上。
很快,裡面便傳出了被壓抑的、野獸般的慘嚎,以及被迫吞嚥的作嘔聲。
朱允炆站在院子裡,抬頭看著天上的那輪殘月。
月光清冷,映在他眸中,不見半點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