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一個護院頭領“撲通”跪地,急切喊道:
“老爺,您已經兩天兩夜未曾閤眼了。西城雖說告急,不如讓小人帶人前往支援,大人回府中好好休息一番吧。”
知府臉色一沉,呵斥道:“胡鬧!你區區一個護院頭領,怎能取代本官?若西城此次被賊軍攻破,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說著,知府看著這個護院頭領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以及那同樣寫滿疲憊的神色,語氣稍緩,嘆了口氣道:
“唉,你起來吧。如今正是關鍵時期,若府城有失,後果不堪設想。最多再熬三天,三天後援軍必至,到時咱們再好好休息。”
護院頭領見知府神色稍霽,大著膽子再次進言道:“老爺,咱們家的家丁護院折損大半,如今只剩下三十個還能安然無恙的了。不如……”
知府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夠了!此事休要再提。現在你即刻去備馬!”
知府的坐騎踏過滿地殘磚,蹄聲驚飛簷角寒鴉。
行至朱雀大街拐角時,一陣激烈的爭執聲自“醉仙樓”二樓飄出。
他下意識勒緊韁繩,目光穿透雕花木窗,只見兩個身影在斑駁的窗紙間晃動。
世家子弟李廷玉斜倚在雕花太師椅上,手中羊脂玉杯盛著琥珀色的美酒,金絲繡著雲紋的袖口隨著動作輕輕搖晃。
對面寒門書生陳墨則侷促地縮在條凳上,粗布短褐上沾著牆灰,捧著陶碗的手微微顫抖。
“掌櫃的,今日怎勞您大駕?”李廷玉挑眉看向白髮蒼蒼的店老闆,後者正顫巍巍地放下兩碟醬牛肉。
老掌櫃擦了擦額頭的汗,眼神裡滿是無奈與豔羨:
“二位公子有所不知,縣令今早發了告示,十六到五十的青壯都得去校場集訓,我那獨子剛被拉走了。
小店的夥計也都上了城牆,我這把老骨頭,倒成了店裡唯一的勞力咯!”
陳墨猛地抬頭,茶盞中的茶水潑在衣襟上,他卻渾然不覺:“為何我從未聽聞此事?”
李廷玉輕笑一聲,用象牙箸夾起一塊牛肉:“墨兄有所不知,有功名在身或是府學的學子,皆在豁免之列。”
見對方臉色驟變,他又補充道:“這也是朝廷體恤讀書人,總不能讓我們舞刀弄槍,壞了斯文吧?”
陳墨“騰”地站起身,木凳在青磚上劃出刺耳的聲響:“街坊四鄰都在拼命,我豈能躲在這酒肆裡?我這就去校場!”
“荒唐!”李廷玉霍然起身,玉杯重重砸在桌上:
“師弟,你寒窗苦讀數載,如今竟要去做那丘八?莫要忘了,我們讀書人的風骨……”
“風骨?”陳墨猛然回頭,眼中燃著怒火:“當百姓在城頭流血時,風骨能填飽肚子?當賊軍破城時,風骨能護你周全?”
他頓了頓,語氣突然冷下來,“倒是李兄,為何如此鎮定?莫非你有什麼倚仗?”
李廷玉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很快又恢復了從容:
“實不相瞞,我李家早已與城外義軍達成協議。只要我等兩不相幫,待城破後協助安撫百姓,義軍承諾保我族平安,還許以子弟入仕之位。”
陳墨如遭雷擊:“前些日子,你不是還在書院,嘲諷義軍的招賢館是‘草臺班子’?”
“此一時彼一時也。”李廷玉漫不經心地擦拭著杯盞:
“天下自古便是天子與士人共治,誰坐龍椅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等世家的根基。
若義軍勝了,我等便是從龍之臣;若官軍歸來,推幾個旁支子弟頂罪便是。”
他湊近壓低聲音,“墨兄,你若識時務,到時候也有你一席之地……”
話音未落,陳墨已大步離去。
李廷玉的一番話,在他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所以他此次並沒有去城牆幫忙守城,而是回到了家中。
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時,知府仍僵坐在馬背上。
方才的對話如重錘般砸在心頭,怪不得平日裡與他爭執不斷的世家,突然變得溫順,原來早有盤算。
夜風捲起滿地枯葉,知府握緊韁繩的手青筋暴起。
此刻他忽然想起,今早調撥城防物資時,李家管事推脫說庫房失火,如今想來竟是早有準備。
可他手中無憑無據,貿然發難只會逼反世家。
“來人!”知府突然勒轉馬頭:“傳令校場,再調三百青壯支援西城!”
他望著遠處慶王府高聳的飛簷,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若世家靠不住,他唯有寄希望於慶王的親兵。馬蹄聲再次響起時,比先前更顯倉促。
很快便來到了王府外,但他並沒有立刻敲門進入,而是前往了王府長吏陳偉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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