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次不一樣。”趙炳轉過身,目光銳利,“揚州的世家,早被韓林兒折騰光了,那些囤積良田的大戶不是被抄家,就是逃去了南京,城裡城外的田,十有八九成了無主之地。這種現成的便宜,不佔白不佔。”
牛金星撫掌道:“正是!弟兄們跟著主公打仗,圖的不就是‘有田種、有飯吃’?把揚州的無主田分下去,一戶十畝,戰死的弟兄家眷加倍,活著的人才能更拼命。這不僅是賞,更是為北伐攢力氣——打下北京,還能分更多的田!”
李巖卻皺著眉:“分田容易,統計難。揚州的田畝賬冊早被紅巾軍燒了,哪塊田是誰的,哪塊是公田,怕是得費些功夫。萬一錯把百姓的私田當成無主地分了,反倒寒了民心。”
“這點早想到了。”趙炳從案上拿起一本冊子,“讓後勤司的人帶著老兵去查,誰家種著的田,只要能說清來路,就給發地契;實在查不清的,按‘無主’算,先分給有功計程車兵,登記造冊,以後有糾紛再酌情調整。寧可慢些,不能錯了。”
三人齊聲應下,話題隨即轉到北伐的路線上。對於是否要北伐這一點眾人倒是沒有異議,畢竟打韓林兒就是為了北伐做的誓師。
案上的輿圖被推到中央,趙炳用紅筆在“京師”二字上重重一點:“打北京的事,早定下了。現在論的是怎麼走——誰先說說?”
牛金星先道:“依屬下看,走海路最快!從揚州調水師護航,大軍乘糧船北上,過渤海灣直抵天津,再陸行百里就能到京師。海路比陸路快一半,糧草也能隨船帶,省去轉運的麻煩。”
“海路太險。”蘇文儒立刻反駁,“咱們上百萬大軍,哪來那麼多船?就算湊夠了船,渤海灣秋冬多風浪,萬一遇著風暴,損失就大了。再說,天津衛是朝廷水師的老巢,他們能眼睜睜看著咱們上岸?”
李巖指著運河水道:“走運河如何?從揚州入淮,轉濟水,雖有淤塞,疏通一段便能行船。內河運兵雖慢些,卻安穩,糧草隨船走,不用擔心被劫,沿途還能靠岸補給。”
“運河也走不通。”趙炳搖了搖頭,指尖點在開封府的位置,“周王掘了黃河,下游全成了爛泥塘,運河早被淤塞了大半,船根本開不過去。前幾日探子回報,從濟寧到臨清,運河沿岸的碼頭十有八九塌了,想疏通至少得半年——咱們耗不起。”
三人沉默片刻,李巖又道:“那就只能走陸路了。從揚州北上,經徐州、兗州、德州,一路往西,雖遠些,卻穩妥。只是百萬大軍的糧草,單靠車馬怕是難運……”
“糧草可以走運河。”趙炳突然道,“大軍走陸路,另派水師護送糧船,反正有咱們大軍在身側,也不怕被人截胡了。這樣兵走旱路、糧走水路,互不耽誤,還能節省人力。”
牛金星眼睛一亮:“這法子好!陸路大軍每日行軍,不用分心運糧;糧船走運河,倒是可以大大方便了後勤。而且陸路行軍,正好能沿途收編流民、補充兵員,一舉兩得。”
蘇文儒細細琢磨片刻,補充道:“還得派一支精銳騎兵先行,掃清沿途的小股亂匪和官府驛站,確保糧道通暢。另外,山東的白蓮教雖與咱們無往來,卻也得派使者去打個招呼,讓他們別在咱們背後捅刀子。”
趙炳點頭,拿起筆在輿圖上劃出一條線:“就這麼定了——主力走陸路,趙啟帶騎兵司為先鋒,掃清徐州到德州的障礙;李巖負責協調糧船,提前多弄些船隻;牛金星負責打探情報,此次北伐意義重大;蘇文儒暫時接手軍中庶務,處理民政。”
他將筆一擱,目光掃過三人:“分田是為了讓弟兄們知道,跟著我趙炳,不光有餉銀,還有傳家的產業。北伐是為了讓天下人知道,這大慶的江山,早該換個主人了。”
燭火映著四人的臉,每個人眼裡都燃著勁。
偏廳外,巡夜的親兵腳步聲遠遠傳來,與帳內的低語交織在一起。揚州城的月光透過窗欞,落在輿圖上那條通往京師的陸路,像一條鋪開的銀帶,既藏著艱險,更藏著希望。
“明日就傳檄各軍,”趙炳站起身,聲音斬釘截鐵,“分田的事,三日內務必啟動;北伐的糧草,半月內備齊。咱們要讓天下看看,這江北的兵,不光能破揚州,更能踏平京師!”
……
揚州城外的秦軍大營裡,暮色剛漫過柵欄,第三軍的伙房外就圍了群士兵,蹲在地上呼嚕嚕地喝著熱粥。
一個面板黝黑的伙伕正往灶裡添柴,火光映著他臉上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去年在滁州城下被流矢劃傷的。
“柱子,你聽說了沒?秦王要帶咱們北伐,打北京去了!”一個年輕士兵捧著粥碗,眼睛發亮。
被稱作柱子的伙伕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聲音帶著點沙啞:“早聽說了。前日分田的文書下來,我那戰死的同鄉家裡,分了二十畝上等水田,就在揚州城外,他婆娘哭著給秦王的牌位磕頭呢。”
他往灶裡塞了塊乾柴,火苗“噼啪”竄起來,映得周圍幾張臉愈發清晰:“你們這些後生,怕是忘了剛參軍時的日子。”
蹲在最外沿的老兵王二錘“嗤”了一聲:“咋能忘?去年跟著秦王從陝西突圍,三天沒吃上飯,弟兄們嚼樹皮都得搶。我那會兒穿著件破單衣,凍得直打哆嗦,是秦王讓親兵司給咱們發了棉襖——那棉襖裡的棉絮,白得像新雪。”
柱子接話道:“不光是棉襖。去年我從輔兵營升進戰兵司,秦王親自主持的儀式,還給咱每人發了兩匹布,說是讓給家裡婆娘做衣裳。我那口子就是那會兒娶的,本地的農家女,手腳勤快,現在懷著娃呢。”他摸了摸腰間的荷包,裡面裝著張田契,“這回分田,我也得了十畝,就在同鄉那地旁邊。等打下北京,天下定了,我就帶著婆娘孩子去種地,讓娃去隨軍學堂唸書。”
“隨軍學堂?”一個剛補進來的新兵好奇地問,“聽說那裡教識字,還教排兵佈陣?”
“可不是!”柱子笑得眼角皺紋堆起來,“我那鄰居家的娃,才七歲,就進了學堂。前幾日回來,揹著個小布包,裡面裝著秦王親筆寫的‘耕讀傳家’四個大字,說是夫子獎的。那娃說,將來要學兵法,跟著秦王打天下呢!”
周圍計程車兵都笑起來,粥碗碰撞的聲音混著議論聲,像一鍋沸騰的熱水。王二錘咂了咂嘴:“說起來,咱這日子真是越來越有奔頭。想當初在老家,官府徵糧,我爹被打死在糧車前,我抱著他的屍體哭,連口薄皮棺材都買不起。後來投了秦王,才知道原來當兵不用餓肚子,打仗有餉銀,死了還有人管家裡。”
柱子往灶裡添了最後一把柴,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所以啊,這北伐咱得去!秦王說了,打下北京,天下就定了,到時候人人有田種,有書念,再也不用怕官老爺欺負。就像去年收編的那些漕工弟兄說的,跟著秦王,不是為了搶錢搶糧,是為了讓咱這些苦人,能堂堂正正地活著。”
他指著營寨深處那片亮著燈的帳篷:“看見沒?那是新兵司的營房。前幾日從揚州收編的紅巾軍俘虜,現在天天學秦王編的《軍紀歌》,說‘秦王愛民如子,戰必克,攻必取’。他們以前跟著韓林兒,頓頓喝稀粥,現在咱這兒,頓頓有米有菜,隔三差五還有肉——誰好誰壞,傻子都能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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