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風捲著豬圈特有的那股子熱烘烘的腥臊惡臭,劈頭蓋臉地打在張銘禮身上。
他臉上糊著還沒擦乾淨的嘔吐物殘渣,眼淚鼻涕被冷風吹得糊了滿臉,又被凍住。
又冷又臭。
胃在抽,腸子也在擰。
看著那糞勺,看著那糞桶。
他想死的心都有。
他伸出哆嗦得不成樣子的手,手指凍得通紅,關節僵硬。
在王大林不耐煩的逼視下,他抖著手,也抓起了糞勺。
冰涼的木柄,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渾身一哆嗦。
挑著兩桶晃盪的、散發著惡臭的糞水,深一腳淺一腳往漚肥坑走。
路過的紅柳溝老鄉,捂著鼻子躲開老遠。
“呸,臭老九!”
“活該,差點害死一礦人!”
“挑糞都便宜他了!”
唾沫星子和冷言冷語,比寒風還刺骨。
張銘禮低著頭,肩膀垮著,脖子上的青筋卻一根根暴起。
屈辱像毒蛇,死死纏住心臟,越收越緊。
他把這筆賬,全記在了江守業頭上。
江守業這邊倒是清閒得很。
礦上那點事,胡福來後來派人來問過兩次支護細節,他簡單畫了草圖,說了要點。
對方千恩萬謝走了。
趁著這段時間,他跑了兩趟黑市。
悄沒聲息的。
每次騎著腳踏車出去,回來時,車後座綁得滿滿當當。
又隔了幾天,再出去一趟。
這天傍晚,江守業推著兩輛腳踏車回來了。
一輛是周春友賞給他那一輛,另一輛則是嶄新的鳳凰牌,車把上的電鍍亮得晃眼。
他手裡還提著兩個沉甸甸的布包。
後面跟著兩個僱的板車夥計,小心翼翼地抬著東西。
一臺嶄新的蜜蜂牌縫紉機,蒙著布。
一個四四方方、刷著亮漆的木頭箱子,收音機。
一塊亮閃閃的上海牌手錶,直接揣在江守業兜裡。
三轉一響,齊活了。
東西往江守業那屋門口一放,整個紅柳溝都炸了鍋。
“我的老天爺,三轉一響都齊了啊?”
“能耐,太能耐了!這得花多少票子啊!”
“現在是不是就缺三十六條腿了啊?”
大人小孩全圍了過來,眼珠子瞪得溜圓。
那嶄新的鳳凰車,那蒙著布的縫紉機,那木頭匣子似的收音機,在灰撲撲的村子裡,亮得扎眼。
誰不知道他正和伊莉娜處物件呢,肯定是張羅著結婚的事兒呢。
大傢伙眼裡都帶著羨慕,誇伊莉娜命好。
伊莉娜正在自家木刻楞裡幫阿媽燒火,聽到外面人聲鼎沸,好奇地探出頭。
遠遠地,就看見江守業門口圍滿了人,那兩輛腳踏車,那抬進來的大件東西…
她心猛地一跳,臉頰騰地燒了起來。
江守業把東西搬進屋,歸置好。
他心裡頭熱乎乎的,像揣了個小火爐。
該置辦的都齊了。
他盤算著,挑個好日子,就跟伊莉娜把事兒定下來!
心裡頭,甜滋滋的。
傍晚收工。
張銘禮和他那幾個同窗,拖著灌了鉛似的腿,挑著空糞桶,渾身散發著洗不掉的惡臭,蔫頭耷腦地往破屋挪。
路過江守業那屋。
嶄新的鳳凰腳踏車就支在門口,車鈴鐺在夕陽下閃著刺眼的光。
窗戶裡,隱約能看到縫紉機方正的輪廓。
張銘禮的腳步像被釘住了。
他死死盯著那輛鳳凰車,盯著那扇透著奢侈氣息的窗戶,眼珠子充血,紅得嚇人。
憑什麼?
老子在這裡挑糞,吃豬食,挨鞭子,受盡白眼!
江守業倒好,風光無限,三轉一響,還他媽要娶毛子女人?
憑什麼老子落到這步田地?這小子他孃的還能享福?
都是這混賬害的。
江守業,你個王八蛋!
一股邪火混著滔天的恨意,猛地衝上腦門,燒得他渾身發抖。
“呸,狗日的暴發戶,早晚遭報應!”張銘禮從牙縫裡擠出惡毒的詛咒,聲音嘶啞。
“還有那毛子破鞋…”
啪!
話沒說完,旁邊看押的民兵早看他不順眼,手裡的柳條鞭子帶著風聲,狠狠抽在他後背上!
“啊!”張銘禮一聲慘叫,背上火辣辣地疼,差點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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