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我們走遠點,絕對不礙您的眼!”
胡三炮和張順風點頭如搗蒜。
“滾吧。”
江守業揮揮手,像是趕走兩隻蒼蠅。
胡三炮如蒙大赦,掙扎著想爬起來,那條脫臼的胳膊卻疼得他齜牙咧嘴,根本使不上勁。
張順風也顧不上自己臉上的傷,連滾帶爬地過去,使出吃奶的勁兒才把死沉的胡三炮從地上拖起來。
兩人互相攙扶著,一個捂著胳膊,一個捂著臉,一瘸一拐,踉踉蹌蹌地朝著宿舍的方向挪去,背影狼狽得像是剛從戰場潰敗下來的殘兵。
月光下,他們連頭都不敢回一下。
王大林看著那倆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活該!”
收拾完胡三炮和張順風,江守業只覺得心裡那股邪火散了大半。
夜風一吹,凍得硬邦邦的土路踩在腳下嘎吱響。
“江哥,解氣!”王大林湊上來,眼睛亮得跟狼似的,使勁搓著手。
“這倆孫子,欠收拾,看他們還敢不敢滿嘴噴糞!”
江守業沒接話,掏出根皺巴巴的菸捲點上,深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煙霧衝進肺裡,讓他徹底冷靜下來。他藉著清冷的月光,四下打量。
紅柳溝這地方,背靠著一片矮坡,前面是連隊開出來的大片荒地,遠處黑黢黢的是山林的影子。
風打著旋兒,捲起地上的枯草和雪沫子。
他眯著眼,視線落在連隊宿舍區後面,靠近牲口棚不遠的一片空地上。
那地方地勢略高,背風,離水井也不算太遠。
幾棵枯死的紅柳樹歪歪斜斜地立著,樹根虯結,半埋在凍土裡。
“大林,瞅見沒?”江守業抬抬下巴,指向那片空地。
王大林順著看過去:“啊?那破地兒?咋了江哥?全是凍疙瘩和樹根子。”
“破?”江守業吐出一口煙,煙霧在月光下散開。
“那地方背風,向陽,離水近。樹根子刨了,凍疙瘩敲碎,平地兒就出來了。”
王大林撓撓頭,還是沒明白:“平出來幹啥?種菜?連長不是說分地開荒在那邊坡下麼?”
“種菜?”江守業哼笑一聲,用腳尖點了點凍得梆硬的地面。
“在這兒,光靠土坯房和帳篷,冬天能凍掉半條命。得修房子,像樣的房子。”
“啥房子?”
“木刻愣。”江守業吐出三個字,帶著點篤定。
“厚實的原木壘起來,中間塞上苔蘚泥巴,不透風,扛凍。伊莉娜家那種。”
王大林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木刻愣?那玩意兒結實是結實,可費老鼻子勁兒了!砍樹、扒皮、開槽、壘牆…咱們連木頭都缺!”
“缺?”江守業指了指那幾棵枯死的紅柳樹。
“這不就是現成的?不夠?林子邊上那些歪脖子樹、風倒木,挑能用的弄回來。”
“連長不是說了,多幹多得?咱們就幹這個,明天一早,我就跟連長打報告。”
王大林被他江哥這想法震住了,愣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嘿,江哥,真有你的!”
“這要是修成了,你冬天可不用縮在漏風的土坯房裡當冰棒了!”
“你現在是獸醫,連長肯定支援!”
“嗯。”江守業掐滅菸頭:“走,回吧。明天事兒多。”
兩人不再耽擱,踩著月光往回走。
快到宿舍那排土坯房時,遠遠看見個人影在門口哆哆嗦嗦地晃盪,正是鼻青臉腫的張順風。
胡三炮顯然是回自己屋了,就剩張順風,手裡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搪瓷臉盆,正探頭探腦。
看見江守業和王大林回來,張順風渾身一激靈,趕緊端著盆小跑過來,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腫著的嘴角一抽一抽地疼。
“江哥,王哥,洗…洗腳水,熱乎的…”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盆裡的熱水也跟著晃悠,差點潑出來。
王大林樂了,故意板著臉:“嗯,端穩當點!別跟得了雞爪瘋似的!”
張順風趕緊雙手死死捧住盆邊,指關節都捏白了。
江守業眼皮都沒抬,徑直推開了宿舍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
一股混合著汗味、腳臭、劣質菸草和潮溼土坯牆的味道撲面而來。
大通鋪上,十幾個知青或躺或坐,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扯淡,等著熄燈。
門一開,冷風灌進來,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這一看,全都愣住了。
只見張順風佝僂著腰,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掛著沒擦乾淨的血絲,像個受氣包的小媳婦,端著滿滿一大盆熱水,小心翼翼地跟在那兩個剛進門的人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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