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沈豔梅被這毫不客氣的話噎得臉通紅:“你怎麼說話呢?我們是響應號召下鄉建設的知青!”
“建設?建設也得給錢!”老漢眼皮都不抬,磕了磕煙鍋。
“沒看下雨呢?老子趕著回家吃飯呢!”
沈立東忍著疼,上前一步,試圖講道理:“老同志,你看我們人生地不熟,又是響應國家號召來的,幫個忙…”
“幫個屁!”老漢站起身,把菸袋鍋子往腰裡一別,拉著板車就走:“想白坐車?美得你!”
姐弟倆碰了一鼻子灰。
沈豔梅氣得跺腳:“鄉巴佬,沒覺悟!”
“姐,再找找。”沈立東忍著氣。
不遠處,一個裹著頭巾的老太婆正費力地推著一輛獨輪車,車上堆著些柴火。
沈豔梅眼睛一亮,又擺出那副居高臨下的姿態走過去:“哎,那個老太婆,看你是個識趣的!”
老太婆停下車,疑惑地看著她。
沈豔梅清了清嗓子:“現在,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你!”
“把我們姐弟倆送回紅柳溝,我們可是連隊裡重要的人才!”
“等我們在紅柳溝站穩了腳跟,就給你送錦旗,大大的錦旗!讓你臉上有光!”
老太婆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撇撇嘴,露出幾顆發黃的牙。
“錦旗?錦旗能當柴火燒還是能當飯吃?俺老婆子不稀罕!”
“趕緊讓開,別擋道!”
說著,推起獨輪車,搖搖晃晃地從他們旁邊繞了過去。
“不識抬舉的老東西!”沈豔梅氣得渾身發抖。
旁邊幾個蹲在牆根抽菸、看熱鬧的車把式再也忍不住,鬨笑起來。
“嘖嘖,城裡來的金疙瘩喲!”
“還想白坐車?臉比盆還大!”
“錦旗?那玩意兒擦屁股都嫌硬!”
這些毫不掩飾的嘲笑像耳光一樣抽在姐弟倆臉上。
沈立東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沈豔梅更是羞憤欲死,精心打扮的形象早已蕩然無存,頭髮散亂,列寧裝沾滿泥點,小皮鞋成了泥坨子。
兩人又狼狽地攔了幾個趕車的,不是被直接拒絕,就是對方開口就要錢,而且價格還不低。
“一人五毛?你怎麼不去搶!”沈豔梅尖叫著拒絕了一個趕驢車的中年漢子。
天,越來越暗了。
雨絲更密了些,寒意刺骨。
沈立東凍得直哆嗦,大腿的傷疼得他齜牙咧嘴:“姐,要不咱給點錢算了?再待下去,真要凍死在這兒了。”
“晚了去連隊報道,也要吃掛落的。”
“先回去再說,到時候讓江守業那癟犢子賠錢!”
沈豔梅看著弟弟慘白的臉,再看看周圍行人投來的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恐懼終於壓垮了她那點可憐的驕傲。
“行…行吧…”她咬著牙,聲音發顫。
就在這時,一陣咯吱咯吱的車輪聲伴隨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由遠及近。
一輛破舊的木板牛車慢悠悠地晃了過來。
拉車的老黃牛瘦骨嶙峋,車上架著一個木桶。
趕車的是個面板黝黑的老漢,戴著頂破舊的藍帽子,嘴裡叼著根草莖,眯著眼打量他們。
“喂,趕牛車的!”沈立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顧不得那股濃烈的臭味了,趕緊揮手喊道。
老黃牛哞了一聲停下來,老漢慢悠悠地跳下車轅,甕聲甕氣地問:“啥事兒?”
“去紅柳溝不?送我們姐弟倆!”沈立東急切地湊上前。
“紅柳溝?”老漢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渾濁的眼睛掃過這兩個泥猴子一樣的城裡人:“順路是順路,一人一塊錢路費。”
“一塊錢?”沈豔梅的聲音瞬間拔高,又尖又利,帶著濃濃的嫌棄和不可思議。
“你怎麼不去搶?這什麼破車啊?一股子臭味,比剛才那牛車還不如!還要一塊錢?”
她捏著鼻子,後退兩步,彷彿那臭味會沾到她身上。
那臭味,是實打實的糞味兒。
牛車後面拖著的,顯然是個裝過糞的桶。
雖然看著是空的,但那股積年累月的腌臢氣味,在潮溼的空氣裡格外濃郁刺鼻,直往人腦門裡鑽。
老漢被沈豔梅那嫌棄的語氣和看垃圾似的眼神激怒了,臉一沉,把草莖一吐:“嫌臭?嫌貴?愛坐不坐!”
“老子張老栓拉糞的車,還嫌埋汰了你們城裡人的金屁股?滾蛋!”
“老子還不樂意伺候你們這號金疙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