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敏銳的覺察到朱棣的濃厚興趣,連忙快步走下御階,將果肉畢恭畢敬端起,呈到朱棣面前。
朱棣屈身湊近細看,當聽聞這名為\"榴蓮\"的果肉竟有強身健體之功效時,這位見多識廣的帝王也情不自禁撫須大笑:\"此果氣味甚是奇特,倒與朕征戰時曾經嘗過的異域珍饈有得一比!\"
鄭和船隊帶回的幾個東南亞藩屬國的使團緊隨其後,暹羅使者獻上鑲滿紅寶石的馬鞍,色澤流轉間奪人眼球;爪哇國使者貢上能自行轉動的八音盒,精巧機關讓龍椅上的朱棣興奮地雙目發亮。
朝鮮李氏王朝的禮單最顯心意,帶著古木特有芳香的檀木箱內,兩根巨大且外形奇特的高麗參,根鬚如珊瑚般肆意舒展。而在另一隻木箱裡,一整塊橢圓形的羊脂玉溫潤似月光凝結,流轉著柔和光暈,引得滿殿大臣與各國使節低聲讚歎,讚美聲不絕於耳。
西域諸國的獻禮就更添奇趣,撒馬爾罕的使者推出能將葡萄汁釀成美酒的銅器,哈密國獻上能在寒冬保持鮮果的冰窖模型,朱棣不時命近侍取來細看,深邃的目光在這些奇珍異寶上流連忘返。
當朱棣的目光掃過一條波斯地毯上繁複的藤蔓花紋時,他忽然想起許多年前,鄭和帶回的那群技藝精湛的波斯織工,帝王的嘴角,笑意變得更深。
就在群臣以為朝貢將盡時,東察合臺汗國的使團忽然踏入殿中。
領頭的使臣伏地叩首,身後兩個頭戴金冠的西域女子款步上前。
膚如凝脂的她們身著薄如蟬翼的紗衣,綴滿的珍珠隨著步伐輕顫,琥珀色的眼眸流轉著異域風情。
隨著羯鼓聲轟然響起,兩個貌若天仙的絕色佳人舒展廣袖,在大殿內翩翩起舞。
她們的舞步時而如驚鴻掠水,時而似蛇舞翩躚,腰間銀鈴與樂曲相和,引得滿殿目光皆聚於她們腰間盈盈一握之處。
文官對位裡的人精夏元吉,從始至終一直在悄無聲息的觀察著朱棣表情。
見朱棣目露驚豔之色,夏元吉立刻帶頭高呼:\"吾皇鴻運齊天!吾皇鴻運齊天!\"
群臣如夢初醒,山呼之聲再度響徹大殿。
朱高熾望著父親開懷大笑的模樣,目光掃過夏元吉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這位老臣果然深諳帝王心思,竟能暗中說動素來強硬的東察合臺汗國送來這般厚禮。
殿內禮樂喧天,硃紅宮牆映著漫天朝霞,將這場萬國來朝的盛景,釀成永樂盛世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朱高熾望著父親朱棣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側身靠近朱瞻基,壓低聲音問道:“此刻呈獻,可算穩妥?”
朱瞻基微微低頭,眸中閃過篤定之色,上前半步躬身行禮,聲如黃鐘穿透大殿喧囂:“爺爺,兒孫亦備有薄禮相呈!”
朱棣龍目一亮,抬手示意准許。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兩名小太監,得到指令後立刻弓著腰,一起抱著碩大的畫卷飛快的跑進大殿。
他們一人拉住一邊,小心翼翼將長長的畫卷徐徐展開。宣紙上,水墨氤氳勾勒出萬馬奔騰的壯闊——明軍鐵騎踏碎漠北霜雪,永樂大帝金盔金甲一襲亮眼紅袍立馬斡難河畔,身後是明軍的旌旗蔽日,遠處是長河如白練般蜿蜒向天際。
朱瞻基指尖輕點畫面朗聲道:“此乃父親執筆,孫兒題詩的《得勝歸來圖》,特將爺爺遠征漠北的雄姿,永遠定格於水墨之間!”
殿內群臣紛紛開口稱讚,誇讚聲、喝彩聲此起彼伏。
龍椅上,朱棣出神地望著畫中自己躍馬揚鞭的英姿,喉頭微微發緊。
十多年金戈鐵馬,九死一生征戰草原,不正是為了給子孫打下萬世基業?不正是為了大明的錦繡江山不會被外族侵擾?
此刻太子作畫、太孫題詩,將自己畢生功業凝於尺幅,這般心意竟比任何奇珍異寶都更熨帖肺腑。
朱棣情不自禁的走下御階,摩挲著畫卷邊緣,龍袍下的手指微微發顫,半晌方道:“好……好!好啊!”
隨著禮樂漸歇,朝賀大典終於落下帷幕。
回到內廷的朱棣,即便在御書房批閱奏章時,也不忘偶爾回頭凝望,身後牆壁上掛著的那捲《得勝歸來圖》。
那是兒孫對自己功績最大的認可,也是千秋史筆對自己功績最大的認可。
暮色悄無聲息漫過紫禁城的飛簷,已然到了晚飯時間。
尚膳監早早將晚膳布好,玉盤上珍饈佳餚升騰的熱氣裡,朱棣忽然想起日間東察合臺汗國進獻的兩個絕色舞姬,心中忽然一喜。
“王忠……去,去喚那兩個胡姬來給朕獻舞。”朱棣一邊咀嚼著嘴裡的美食,一邊含含糊糊地囑咐王忠。
王忠嘿嘿一笑,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為朱棣斟滿玉液瓊漿,這才轉身離開。
用膳品酒時有佳人起舞助興,這是連君王都難以抵制的巨大誘惑。
王忠剛走到門口,卻看到暮色中兩個人影正飛快向自己襲來,而乾清宮的衛士們也出手沒有阻攔二人,心中不免有些迷惑。
“幹什麼……”
王忠話音未落,一高一矮兩道瘦削人影已然到了近前——居然是安貴妃和朱清儀!
安貴妃鬢髮散亂,珍珠步搖歪斜地掛在髮間,羅裙角上沾滿泥汙,模樣頗有些狼狽。
她的纖手緊緊拉著年幼的朱清儀,小姑娘緊挨著安貴妃,她倒是沒有母親那般慌亂,只是此刻顯得有些茫然無措。
安貴妃踉蹌著奔至朱棣面前,也不顧帝王正在用晚膳,就那麼一頭撲進朱棣寬廣的胸懷,嚎啕大哭起來。
安貴妃的腦袋在朱棣懷中不斷起伏,淚水混著胭脂,在女人那張蒼白的俏臉上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