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424:奪舍明仁宗

第40章 皇權之論

“郭月月,你這話到底算是個什麼意思?嗯?”朱高熾陡然坐直身子,錦被滑落露出明黃常服的滾邊,燭火在帝王的瞳孔裡映出銳利的光芒。

自燕王府的世子時起,朱高熾便只喚她“月月”,此刻連名帶姓的稱呼像冰錐刺破曖昧的氛圍,驚得郭貴妃指尖一顫。

郭貴妃慌忙蜷身貼近皇帝膝頭,水袖拂過他腕間那道靖難之役時流矢留下的舊疤。

“陛下何必動怒……”蛾眉微蹙間,淚珠子在睫羽上打轉,“不過是見家人受委屈,隨口抱怨罷了……”

話音未落,郭貴妃已用繡帕掩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恰似當年靖難時的北平雪夜,她捧著熱湯立在王府門口,等他從戰場歸來時的模樣。

見皇帝默不作聲,郭貴妃立刻攥緊了他的衣袖,指尖幾乎掐進龍袍的織金紋路:“可是陛下,張皇后就是在無形中成為了這些官員的靠山!他們查封郭家田莊時,那個張姓本家官員可是氣焰囂張到無法無天呢!”

郭貴妃刻意忽略那日正是新政土地複核的截止日期,只將聲音壓得更顯委屈:“河南的官差都在傳,張清是得了中宮懿旨才敢如此針對臣妾家人……”

朱高熾沉默著坐起身,帳頂的蟠龍紋在燭火下晃動,將陰影投在郭貴妃臉上。

眼前這個與他相伴二十餘年的女人,眼角已添了細紋,可那雙眼睛裡燃燒的光卻讓他陌生——那是混雜著委屈、不甘,以及對權柄赤裸裸的渴望。

朱高熾忽然想起洪武末年,郭英帶著孫女入燕王府時,她還是個見了生人會臉紅的小姑娘,如今卻能從容不迫地談論後位之爭。

“你想當皇后?”朱高熾的語氣裡透著難以置信。窗外更鼓敲過四更,梆子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臣妾為何不能爭?”郭貴妃猛地抬頭,髮髻陰影在燭火中亂顫,“咱的瞻塏又為何不能爭太子之位?他也是陛下的親骨肉!”

想起上月御馬場裡,太子朱瞻基策馬賓士拉弓射箭,好不威風,而自己的兒子朱瞻塏只能在角落飲茶觀望,隨聲喝彩,想到這裡,她的聲音就陡然拔高:“難道就因為臣妾不是中宮,就要永遠屈居人下嗎?”

“荒唐!”朱高熾厲聲呵斥,龍袍袖口掃過床頭櫃子,茶盞立刻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可皇帝終究只是抬手按了按眉心,沒有發作,隨即將靠枕墊高,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臥下,順勢攬住懷中美人的腰肢——那腰肢依舊纖細,只是比年輕時多了幾分柔軟。

郭貴妃初時被嚇得一顫,待察覺到皇帝掌心的溫度並無怒意,立刻又喜笑顏開,將臉頰貼在他胸前:“陛下息怒,臣妾只是一時情急,說了點胡話……”

“你當這皇帝是隨心所欲的?”朱高熾忽然長嘆一聲,語氣裡滿是悵惘,“太祖皇帝親力親為打天下,能殺功臣、廢丞相,那是手裡握著刀把子。先帝五次北征,鎮住了全天下的驕兵悍將,可即便如此,他老人家當年立太子決定人選時,也要顧及文官們的臉色。到了我這時候……”

朱高熾頓了頓,望著窗外沉沉夜色,語氣有些惆悵:“朝堂有三楊,地方有巡撫,連軍隊調兵都要過兵部,權力的分配早已經約定俗成,哪裡是我想換皇后就能換的?”

郭貴妃仰起臉,睫毛在燭光下投下扇形陰影,眼神裡滿是崇拜與專注。

這神情讓朱高熾很是受用,他索性繼續說了下去:“皇權其實分為文武兩權。文治靠宗室、勳貴、士紳,可其中最厲害的還是士大夫和鄉紳。他們在朝堂替朕管百官,在鄉下替朕管百姓——畢竟‘皇權不下縣’,離了他們,這天下便管不住……”

朱高熾說話時,郭貴妃乖巧地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他常服上的紋路。

可她沒說出口的是,父親的信裡還寫著:張清在河南清退豪強土地時,連自己舅舅家的田莊都按新規核減,如今士大夫們都稱他“鐵面張”。

而她更沒說,自己真正怕的不是郭家丟了土地,而是若不趁勢爭一爭,待新政徹底站穩腳跟,郭家這勳貴的帽子,怕是再也護不住她的後位之夢了。

“至於武功方面嘛,終究還要靠軍權來說話的。”朱高熾見郭貴妃睜著水光瀲灩的眸子認真聆聽,不由得坐直身子,指尖輕輕叩擊著雕花床頭,“這軍權分作三層:統兵權在楊榮那幫文官手裡,他們管著募兵、練兵、發餉的細務;調兵權在朕掌心,沒有虎符與朕的硃批,哪怕是京營的千總也調不動一兵一卒;戰時指揮權嘛……”

朱高熾忽然笑了笑,眼底掠過一絲複雜的光,卻又轉瞬即逝,“自然是在英國公那些武將手裡,還有太子朱瞻基。”

“朱瞻基”三個字如同一粒石子投入郭貴妃心湖,她垂眸撫弄著腕間玉鐲,睫毛在燭光下投出顫動的陰影。

想起上月在文華殿,她親眼看見朱瞻基身披玄甲,向朱高熾演示西域傳來的火器陣法,那青年英武的模樣讓滿朝文武喝彩,而她的兒子朱瞻塏彼時正躲在廊下,用竹竿挑落殘花。

“你莫要再琢磨讓瞻塏爭儲了。”朱高熾彷彿看穿她的心思,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語氣帶著幾分無奈,“皇室子孫雖多,能披甲上陣的唯有瞻基。他是太宗皇帝親自帶大的太孫,當年北征時就跟著先帝學排兵佈陣,弓馬火器樣樣精通——這可不是單憑恩寵能換來的。”

郭貴妃默不作聲地縮排他懷裡,鼻尖縈繞著龍涎香與墨汁混合的氣息。她想起父親信中那句“皇后張氏家族勢大,若不趁陛下在位時謀算,他日恐無立足之地”,指甲不由得掐進掌心。

“若是你比張妍長壽……”朱高熾忽然打了個哈欠,隨口笑道,“朕便立你為後。不過依朕看,朕多半是熬不過她的。”

朱高熾說得隨意,並未留意懷中女子身體驟然一僵。郭貴妃將臉埋得更深,嘴角卻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皇帝的玩笑話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她心中長久以來的迷霧:既然無法在朝堂上動搖張皇后的根基,那便只剩“壽命”這一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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