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南岸,臨時搭建的降卒營地瀰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
天色陰沉,如同這些降卒們的心境,看不到半點光亮。
他們或坐或臥,密集地擠在一起,像一群被秋霜打蔫的草,低垂著頭,面色要麼是死灰般的麻木,要麼是因不安而扭曲的蒼白。
田信與趙累並肩走入。
趙累的眉頭自踏入此地便沒有舒展過,他戎馬半生,見過屍山血海,卻從未見過如此龐大數量的俘虜。
這數萬張嘴,每日消耗的糧草便是天文數字。
“德遠,如此多的降卒,如何安置,當真頭疼。”
趙累壓低了聲音,語氣中滿是沉甸甸的憂慮。
這可不是幾百幾千人,而是足以組成一支大軍的俘虜,稍有不慎,便可能釀成大禍。
田信的目光掃過一張張茫然、警惕的面孔。
他能理解趙累的擔憂。
“趙都督,信有一策,或可嘗試。”
他的聲音平靜,帶著一種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鎮定。
“君侯已允我便宜行事。”
趙累微微頷首,君侯的將令他自然遵從。
“但願你的法子真能奏效。”
一處略微高起的土坡,被簡單清理出來,成了臨時的講臺。
沒有旗幟。
沒有殺氣騰騰計程車卒。
田信獨自站了上去,身後只有趙累與幾名親衛遠遠站著。
他沒有大聲呵斥。
也沒有威逼利誘。
他的聲音溫和,甚至帶著一絲詢問的語氣,緩緩傳入每一個降卒的耳中。
“諸位,你們的家鄉,在何處?”
“家中可還有父母妻兒?”
“當初,又是為何從軍?”
降卒營地內一片死寂。
偶有幾聲壓抑的咳嗽。
大部分人依舊低著頭,彷彿沒有聽到田信的話語。
一些眼神略微靈活些的,則帶著濃濃的警惕與懷疑,偷偷打量著土坡上的那個年輕人。
田信沒有因為他們的沉默而氣餒。
他輕輕嘆了口氣,彷彿在自言自語。
“我叫田信。”
“也曾……家鄉淪陷,四處漂泊,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他虛構了一個經歷,講述的是他理解中這個時代普通人的苦難,巧妙地融入了自身的一些感悟。
沒有驚心動魄的傳奇。
只有最樸實的顛沛流離。
“深知這亂世之中,百姓求生之不易。”
一些降卒的肩膀微微聳動了一下。
相似的經歷,讓他們緊閉的心扉,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
“我知道,你們有苦。”
田信的聲音依舊溫和。
“有怨。”
“甚至有恨。”
“但現在,我想聽聽你們說出來。”
“我向你們保證,劉皇叔的軍隊,絕不會無故殺害放下武器的漢家子弟。”
“我們只想幫助你們,要麼平安回家,要麼給你們一個重新開始生活的機會。”
承諾擲地有聲,在寂靜的營地中迴盪。
田信話音落下,營中依舊一片死寂,但先前全然的麻木似乎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一些降卒開始極小幅度地活動著僵硬的脖頸,用眼角的餘光警惕地互相打量,又迅速垂下。
終於,一個角落裡,一個壯漢身邊的人極輕地碰了他一下,他嘴唇翕動,像是被那一下推出了莫大的勇氣,這才顫巍巍地站起。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鄉音。
“俺……俺是南陽人。”
“家裡還有老孃,還有婆娘,還有……還有兩個娃兒……”
他說著,眼圈便紅了,聲音也哽咽起來。
“俺不想打仗,只想回家種田……是他們……是他們硬把俺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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