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老孃還在等俺……娃兒還在等俺……”
他泣不成聲,周圍的降卒們,許多人也跟著紅了眼眶,發出了壓抑的抽泣聲。
那份對家人的思念,是共通的。
緊接著,一個看上去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也站了起來。
他臉上有幾道未愈的傷疤,眼神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懣。
“俺是兗州東郡的!”
“俺們那的狗官,就知道欺壓百姓!俺爹孃辛辛苦苦一年,打下的糧食還不夠他們盤剝的!”
“俺不服!俺聽說參軍能出人頭地,能吃飽飯,所以才跟了曹公!”
“可到了軍中,還不是一樣!那些軍爺,比地方的官吏還兇!俺這條命,在他們眼裡,連條狗都不如!”
他的聲音尖銳,充滿了對現實的失望與控訴。
第三個站出來的是一箇中年文士模樣的男子,衣衫雖然破舊,但依稀能看出曾經的體面。
他的神情最為複雜,有悲痛,有怨恨,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屈辱。
“吾家本在冀州,也算薄有田產。”
“當年曹公遷民,吾家亦在其中,背井離鄉,族人離散,田產盡為豪強所佔……”
他的話,像一把鑰匙,開啟了許多人心中塵封的怨憤。
田信靜靜地聽著。
他沒有打斷。
也沒有評判。
只是在他們情緒稍稍平復之後,才緩緩開口。
“你們的苦,我都聽到了。”
“這亂世,讓太多無辜的百姓流離失所,骨肉分離。”
“而劉皇叔興仁義之師,正是為了結束這樣的苦難,讓天下的百姓,都能安居樂業,不再受戰亂之苦。”
他的話語,如同一股清泉,緩緩流淌進這些乾涸的心田。
“我知道,你們現在最想的,是回家。”
田信話鋒一轉,提出了一個具體的方向。
“但如今天下未定,戰火不熄,即便回了家,又能真正安穩嗎?”
他看到許多人眼中重新黯淡下去的光芒。
“不過,我這裡有一個提議。”
“漢中,剛剛克定。那裡土地肥沃,卻因戰亂,地廣人稀,百廢待興。”
“我軍鄭重承諾:凡是真心願意歸順,前往漢中屯田墾荒者,不僅可以分到田地,助你們安家落戶。”
“待漢中逐漸恢復元氣,你們之中表現優異、渴望安定生活之人,官府亦會為爾等牽線搭橋,助爾等重建家園。”
“你們的子孫後代,將不再重複你們今日的苦難。”
土地。
安家。
遠離戰亂。
這些詞彙,對於飽受苦難的降卒們來說,擁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營地中,死一般的寂靜被徹底打破。
低低的議論聲,如同春雨般細密地響起。
一些人的眼中,不再是麻木與絕望。
他們開始交頭接耳,討論著田信所說的一切,討論著漢中,討論著那片或許可以重新開始的土地。
“去漢中……真能分田?”
“還能給找婆娘?俺都三十好幾了,做夢都想有個家啊!”
“劉皇叔真有這麼仁義?”
“管他呢!總比在這兒等死強!老子不想再給曹操賣命了!”
趙累站在不遠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心中暗忖,
“若此法真能收服這數萬降卒之心,而非一時蠱惑,那對我荊州,乃至主公大業,其利遠不止解決眼前困境啊……”
這年輕人,當真有些門道。
夜色漸深。
降卒營地裡,往日常有的呻吟與低泣聲,似乎少了很多。
取而代之的,是壓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交談聲。
他們在討論著白天田信所說的每一句話。
討論著那遙遠而充滿誘惑的漢中。
討論著那虛無縹緲,卻又彷彿觸手可及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