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懷疑,只要那位端坐中軍的齊王一聲令下,這七萬如狼似虎的大軍,便能瞬間將整個隴西撕成碎片。
終於,他被帶到了中軍大帳之前。
楊倓一身玄色常服,未著甲冑,只是靜靜地坐在帥案之後,手中把玩著一隻茶杯,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然而,這平靜之下所隱藏的,是足以傾覆山河的雷霆之威。
使者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西……西秦……薛舉,遣小人……拜見齊王殿下。”
“願……願與殿下……議和休戰。”
楊倓沒有說話,只是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放下,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這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狠狠敲在使者的心頭。
“議和?”
楊倓終於開口,聲音淡漠,聽不出喜怒。
他緩緩站起身,踱步至使者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在本王兵臨城下,即將踏平秦州之時,薛舉想議和了?”
“在本王連克扶風、虢縣,斬爾數萬大軍之後,薛舉想議和了?”
“在本王即將攻破雍縣,取他項上人頭之際,薛舉終於想起來,要議和了?”
楊倓每問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那無形的威壓,讓使者幾乎窒息。
使者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顫聲道:“霸……大王他……他已知錯,願……願向殿下稱臣,只求殿下……能罷兵戈,予隴西百姓一條生路!”
“生路?”楊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諷,“當初他起兵反叛,屠戮大隋官吏,魚肉鄉里之時,可曾想過給別人一條生路?”
說罷,他不再看地上的使者,只是淡淡地一揮手。
“帶下去,好生‘款待’。”
墨五上前一步,像拎小雞一樣將那名使者提了起來,拖出了大帳。
帳內,一眾將領早已按捺不住。
張豹第一個上前,甕聲甕氣地說道:“殿下!薛舉這老賊已是窮途末路,何必與他廢話!末將願為先鋒,三日之內,必破雍縣,將薛舉的人頭獻於殿下帳前!”
“沒錯!殿下,萬不可信那老賊的鬼話!他這定是緩兵之計!”張虎亦是出列附和。
眾將紛紛請戰,一時間,帳內殺氣騰騰。
楊倓回到帥位,目光卻投向了始終沉默不語的李靖。
“長史,你有何看法?”
李靖緩步而出,對著眾將微微一拱手,隨即面向楊倓,沉聲道:“殿下,張虎、張豹兩位將軍所言,不無道理。薛舉議和,確非真心。”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但此刻,卻是我等取勢的最好時機。”
“薛舉外有梁師都之患,內有李淵之叛,早已是焦頭爛額。他此刻議和,是想先穩住我軍,騰出手去解決北境之危。”
“而我軍,連番大戰,兵卒雖勇,亦有疲態。若強攻秦州,縱然能勝,也必是慘勝,得不償失。”
李靖的目光掃過輿圖,聲音清晰而冷靜。
“隴西,不過是癬疥之疾。我等真正的心腹大患,在東都洛陽。”
此言一出,楊倓的眼神驟然一凝,呼吸都為之停滯了一瞬。
李靖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繼續道:“故而,臣以為,當以戰壓和,逼其就範。”
“殿下可命張虎將軍,即刻揮兵,猛攻陳倉,做出不破不休之勢,讓薛舉明白,戰與和的主動權,在我,而不在他。”
“同時,可與他的使者談。”
“但條件,必須由我們來開。”
李靖伸出一根手指:“其一,命薛舉自削王號,歸還整個扶風郡,向大隋稱臣。”
“其二,獻上戰馬五千匹,糧草二十萬石,以充軍用。”
“只要他答應這兩條,我軍便可暫時罷兵。”
張豹急道:“長史,這豈不是放虎歸山?”
李靖微微一笑:“張將軍莫急。如此一來,我軍不費一兵一卒,便可盡得扶風全境,更能獲得亟需的戰馬與糧草,休養生息,儲存實力。”
“待我軍根基穩固,屆時揮師東向,討伐國賊王世充,方是萬全之策。至於薛舉這條斷了脊樑的餓狼,屆時再收拾他,易如反掌。”
“王世充……”
楊倓的指節,因用力而捏得發白。
腦海中,瞬間浮現出蕭薇柔那身陷囹圄、翹首以盼的容顏。
滔天的殺意與蝕骨的思念,在他的胸中翻湧。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好!”
“就依長史之計!”
他看向張虎,下達了命令:“張虎聽令!”
“末將在!”
“命你即刻率本部兵馬,兵發陳倉!三日之內,本王要聽到陳倉城破的訊息!”
“末將遵命!”張虎大聲領命,眼中戰意熊熊。
楊倓的目光,又轉向李靖。
“長史,與薛舉議和之事,便全權交由你負責。本王只要結果。”
“臣,遵命。”李靖躬身一揖,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欣慰。
這位年輕的齊王,終究是將個人恩怨,壓在了天下大局之下。
大帳之內,所有將領盡皆領命而去。
只剩下楊倓一人,他緩緩走到帳口,掀開簾幕,目光遙遙望向東方。
那裡,是洛陽的方向。
寒風吹動他的衣袍,他雙拳緊握,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立下誓言。
“薇柔,等我。”
“待我掃平關中,積蓄夠了力量,便親率大軍,踏平洛陽,將你救出。”
“王世充,你的死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