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師城頭,魏字大旗被一把扯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取而代之的,是象徵著大隋皇太孫的那面墨色龍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城內,曾經的魏公府,此刻已是楊倓的臨時帥府。
府內血跡未乾,空氣中還殘留著廝殺後的鐵鏽味,但堂上的氣氛,卻是一片振奮。
楊倓高坐主位,目光掃過堂下眾將。
秦叔寶與徐世勣站在最前列,他們已經換上了隋軍的甲冑,神情複雜,卻再無半分動搖。
“傳令下去。”
楊倓的聲音在堂上回響。
“將繳獲的糧草物資,分出一半,足額髮給新降的瓦崗兄弟,不得有誤!”
“再從府庫中,取出金銀,犒賞三軍!凡此戰立功者,官升一級,賞錢十貫!”
此令一出,堂下所有將領,無論是張豹這樣的舊部,還是剛剛歸降的瓦崗將士,臉上都泛起了激動的紅光。
尤其是那些降軍,他們本以為自己會受到歧視和苛待,卻沒想到這位皇太孫竟如此慷慨,一視同仁。
人心,就是這麼一點點收攏過來的。
“秦瓊,徐世勣。”
楊倓的視線落在二人身上。
“末將在!”
二人齊齊出列,躬身抱拳。
“降軍的整編事宜,就交給你們二人了。本太孫只有一個要求,三日之內,我要看到一支能戰、敢戰的虎狼之師!”
“末將,遵命!”
秦叔寶的聲音鏗鏘有力,他知道,這是楊倓對他的信任,也是對他的考驗。
待眾將領命退下,各自忙碌,偌大的帥府正堂,只剩下了楊倓與李靖二人。
“殿下,一戰而下瓦崗,收降十數萬精銳,更得秦瓊、徐世勣這等文武之才,實乃天佑大隋。”
李靖撫著長鬚,臉上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楊倓卻搖了搖頭,他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在了洛陽城的位置。
“瓦崗已破,李密已成喪家之犬,不足為慮。但洛陽城裡的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燈。”
他看著李靖,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王世充困守孤城,外無援兵,內無糧草,已是死局。可他為何還不投降?”
李靖沉吟片刻,緩緩開口。
“王世充此人,生性多疑,為人狡詐。他不到山窮水盡的最後一刻,是絕不會輕易認輸的。更何況,他竊據神器,自立為帝,投降便是死路一條。他必然還在謀劃著什麼。”
“謀劃?”
楊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他還能謀劃什麼?無非是困獸猶鬥,想從我們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匆匆從帳外走入,單膝跪地。
“啟稟殿下,斥候剛剛截獲兩份情報。”
“講。”
“其一,李密殘部已逃至滎陽,聽聞黎陽倉被竇建德所佔,李密怒火攻心,已盡起殘兵,北上與竇建德決一死戰。”
李靖聞言,撫須而笑。
“狗咬狗,一嘴毛。倒是省了我們不少力氣。”
楊倓不置可否,繼續問。
“其二呢?”
“其二……”
那名親衛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情。
“是關於洛陽的。我們的人發現,王世充的侄子王玄恕,近日頻繁出入東門,似乎在秘密調集車馬糧草,不知意欲何為。”
“王玄恕?”
楊倓的指節,在地圖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個名字,他有些印象。
似乎是個沒什麼本事的紈絝子弟,王世充怎麼會把這種事情交給他?
李靖的雙眼微眯,一道精光閃過。
“殿下,事出反常必有妖。王世充此刻調集糧草車馬,絕不是為了犒賞三軍。他想做什麼?”
楊倓的腦中,瞬間閃過數個念頭。
棄城逃跑?
還是……
“報!”
又一名傳令兵,帶著一身風塵,快步衝入堂中。
他呈上來的,是一支用蠟丸封好的細小竹管。
“啟稟殿下!監察司密探,從洛陽城內送出的絕密訊息!”
楊倓接過竹管,捏碎蠟丸,取出了裡面那張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絲帛。
展開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數字。
“玄恕有意,願獻大禮,以為進身之階。”
……
洛陽,皇城。
宮殿之內,氣氛壓抑得彷彿凝固了一般。
王世充坐在那張象徵著至高權力的龍椅上,臉色鐵青,雙目之中佈滿了血絲。
地上,是摔得粉碎的瓷器碎片。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他抓起桌案上的玉如意,狠狠地砸向了跪在殿下的一名將領。
那名將領不敢躲閃,額頭被砸得鮮血淋漓,卻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瓦崗完了……李密完了……”
王世充喃喃自語,聲音裡充滿了絕望與不甘。
他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那十數萬隋軍,加上剛剛收編的瓦崗降卒,如今就陳兵在偃師,隨時都可能兵臨城下。
洛陽,真正成了一座等死的孤城。
“陛下,為今之計,只有……只有與楊倓議和了。”
一名老臣顫顫巍巍地開口。
“議和?”
王世充猛地抬起頭,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怎麼議和?讓他封朕一個安樂公,然後把朕圈禁在長安,了此殘生嗎?”
他猛地站起身,在殿上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
“朕不甘心!朕不甘心!”
他嘶吼著。
“朕還沒有輸!只要朕還在這洛陽城裡,朕就還是大鄭的皇帝!”
殿下的文武百官,全都噤若寒蟬,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
他們都清楚,大勢已去,再掙扎,也不過是徒勞。
突然,王世充停下了腳步。
他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裡,閃過一抹瘋狂的厲色。
“對!朕還沒有輸!朕還有機會!”
他轉過頭,看向自己的心腹大將,費青奴。
“楊倓小兒,年少得志,如今又大破瓦崗,正是他最驕傲自滿的時候!”
“他以為朕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宰割。那朕,就在他下刀之前,先狠狠地咬他一口!”
他快步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地戳在了城東的一處密林。
“鷹愁澗!”
“傳朕旨意!命你親率三千精銳,今夜子時,在此處設伏!”
他又看向了自己的侄子,王玄恕。
“玄恕!”
“臣……臣在。”
王玄恕嚇得一個哆嗦,連忙出列。
“朕命你,組織一支運糧隊,裝滿金銀珠寶,明日一早,從東門出城,就說是……是獻給楊倓的降禮。”
王玄恕一聽,臉色煞白。
“陛……陛下,這……這不是讓侄兒去送死嗎?”
“送死?”
王世充冷笑一聲,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朕不會讓你死的。這只是一個誘餌。”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充滿了陰狠。
“楊倓貪婪,見到金銀,必然會派兵來接。等他的軍隊進入鷹愁澗,費青奴的大軍就會四面殺出!朕要讓他的人,有來無回!”
“只要能打掉他一股銳氣,挫敗他大勝之後的威風,朕就能為洛陽,再爭取到喘息之機!”
王玄恕聽著這瘋狂的計劃,只覺得手腳冰涼。
他知道,自己這個叔父,已經徹底瘋了。
他這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
“怎麼?你不願意?”
王世充的眼神,變得危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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