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看來，只要能活命，什麼大鄭天子，什麼九五之尊，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王世充冷眼看著殿下這群醜態百出的臣子，心中的鄙夷與殺意，幾乎要抑制不住。
他強忍著怒火，擺了擺手。
“都退下吧，朕要靜一靜。”
“臣等告退！”
眾人如獲至寶，爭先恐後地退出了大殿，生怕這位喜怒無常的陛下會突然反悔。
很快，偌大的宮殿，只剩下了王世充和他的心腹謀士段達二人。
“陛下，您真的要降？”
段達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王世充的臉色。
“降？”
王世充發出一聲冷笑，那笑聲裡充滿了不甘與怨毒。
他走到殿前，望著遠處隋軍大營的方向，那裡，墨色的龍旗正在夕陽下耀武揚威。
“朕就算是死，也絕不會把這洛陽城，把這花花江山，拱手讓給楊倓那個小畜生！”
他猛地轉過身，一把抓住段達的衣領，雙目赤紅。
“你剛才說的計策，再說一遍！有沒有把握？”
段達被他這副狀若瘋魔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道：“有！陛下，絕對有把握！”
他定了定神，開始詳細地解釋自己的毒計。
“陛下，如今我軍軍心已散，死守是守不住的。但楊倓小兒年少得志，如今又大破我外城，必然驕橫自大，以為勝券在握。這，便是我們的機會！”
“我們可以詐降！”
段達的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陰謀的味道。
“陛下可先派使者出城，言辭懇切地向楊倓請降，以此來麻痺他。就說……就說陛下您願意獻出洛陽，只求能保全性命，做一個富家翁。”
“楊倓為了儘快拿下洛陽，減少傷亡，定然會同意。屆時，他必然會放鬆警惕，甚至會為了彰顯自己的仁德，親自前來受降。”
說到這裡，段達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殘忍的笑容。
“而我們，則可以趁著他入城之時，在皇城之內，埋下重兵！只要他敢踏入宮門，我們就立刻動手，萬箭齊發，管他什麼皇太孫，定要叫他有來無回！”
“只要殺了楊倓，隋軍群龍無首，必然大亂！屆時，我們便可趁亂反擊，反敗為勝，也未可知！”
這個計劃，不可謂不毒，不可謂不險。
這根本就不是計策，而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賭博。
賭楊倓會中計，賭楊倓會為了虛名而親自犯險。
王世充聽著，呼吸漸漸變得粗重起來。
他的腦海中，彷彿已經看到了楊倓身中數箭，死不瞑目的樣子。
只要能殺了楊倓，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不……”
他搖了搖頭，否定了段達的後半部分計劃。
“楊倓身邊有李靖那隻老狐狸，他絕不會輕易犯險。想在城中刺殺他，難如登天。”
王世充雖然被逼到了絕境，但最後一絲理智尚存。
他知道，這個計劃的風險太大了，成功率微乎其微。
段達愣了一下：“那陛下的意思是……”
“降，是真的要降。”
王世…充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
“但不是朕降，而是這座城降。”
他緩緩踱步，聲音裡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
“朕，要走！”
“走？”段達大驚失色，“陛下，城外數十萬大軍圍困，我們如何能走得掉？”
“所以，才要詐降！”
王世充的嘴角，勾起一抹猙獰的弧度。
“我們派人去和楊倓談，就說朕願意獻城投降，但城中將士，都是跟了朕多年的老人，怕他秋後算賬。所以，朕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朕要他，網開一面。”
王世充一字一頓地說道。
“明日午夜，讓他開啟北門，放朕和麾下三千親衛離去。只要我們安全離開，天亮之後，這洛陽城，便雙手奉上。城中的文武百官，府庫錢糧，任他處置！”
段達聽得目瞪口呆。
這個計劃，比剛才的刺殺之計，聽起來要靠譜得多。
用一座註定守不住的空城，換取自己和心腹部將的性命。
這筆買賣，對楊倓來說，似乎並不虧。
“楊倓……會同意嗎？”段達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會的。”
王世充的語氣，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自信。
“他楊倓要的是什麼？是儘快平定天下，是向天下人展示他的‘仁義’！用一座空城，換一個‘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美名，還能省下無數將士的性命，他何樂而不為？”
“最重要的是，”王世充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他會認為，朕只要離開了洛陽，就成了喪家之犬，再也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他會放朕走的，就像放走一條狗一樣！”
他越說越興奮，彷彿已經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只要能逃出洛陽，朕就去投奔竇建德！憑朕的威望和手段，定能借兵復起，到時候，再與他楊倓，一決雌雄！”
段達看著已經陷入幻想中的王世充，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他知道，這已經是他們唯一的生路了。
“那……陛下，派誰去當這個使者？”
王世充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了段達的身上。
“就你去。”
他拍了拍段達的肩膀，語氣“誠懇”。
“此事，關係到朕的性命，關係到我們所有人的身家，非你不可。你放心，只要我們能逃出去，朕封你為王，與你共享富貴！”
段達心中一凜，連忙跪倒在地。
“臣，願為陛下，萬死不辭！”
他知道，這趟差事，兇險萬分。
一個不好，楊倓不吃這套，當場就能把他給砍了。
但事到如今，他已經和王世充綁在了一條船上，沒有退路了。
當晚，洛陽皇城的北門，悄然開啟了一條縫。
段達換上了一身便服，帶著兩名隨從，在夜色的掩護下，騎著快馬，徑直奔向了城外那座燈火通明的隋軍大營。
他不知道，他的身後，王世充正站在城樓上，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目送著他的背影。
這封降表，是他最後的希望，也是他最後的賭注。
贏了，海闊天空。
輸了，萬劫不復。
……
隋軍中軍大帳。
氣氛熱烈得如同一個燒開了的鍋爐。
白日裡大破洛陽外城，將士們士氣高昂，此刻正圍著篝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慶祝著這場酣暢淋漓的勝利。
主帳之內，楊倓正與李靖、秦叔寶、徐世勣等核心將領，圍在沙盤前，推演著明日總攻皇城的具體方略。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快步走入，單膝跪地。
“啟稟殿下，帳外有一人，自稱是鄭帝王世充的使者段達，手持降表，請求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