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怕,怕自家殿下在前線拼死拼活,最後卻被一道來自後方的旨意,奪走一切。
楊倓卻顯得異常鎮定。
他邁步上前,親自扶起了那名內侍。
“公公一路辛苦,先起來說話。”
他的聲音平穩,沒有絲毫的波瀾,彷彿那捲聖旨的到來,並未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漣漪。
那內侍受寵若驚,連忙爬起身,恭恭敬敬地將聖旨遞上。
“殿下,咱家奉陛下之命,星夜兼程,不敢有誤。請殿下接旨。”
楊倓接過聖旨,並未立刻開啟。
他轉身,面向帳內所有將領,目光如炬,緩緩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無論聖意如何,此戰,我們必勝。”
“洛陽,我們必取!”
這簡短的兩句話,擲地有聲,像兩顆定心丸,瞬間穩住了帳內所有人的心神。
是啊,管他聖旨裡寫的是什麼!
兵權在握,十萬大軍陳兵城下,勝利就在眼前。
這天下,終究是要靠刀把子來說話的!
眾將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楊倓這才轉過身,在香案之後,緩緩展開了那捲明黃色的聖旨。
內侍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尖細卻洪亮的聲音,開始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皇孫倓,性稟英明,體資仁厚,文武兼備,克肖朕躬。自出鎮關中,內撫百姓,外御強敵,屢建奇功……”
聖旨的開頭,是一長串華麗的溢美之詞。
從楊倓在雁門關退敵,到坐鎮長安平定叛亂,再到如今東征洛陽,圍困王世充,樁樁件件,都給予了極高的肯定。
眾將聽著,臉上的緊張之色稍稍緩和。
聽這口氣,不像是要問罪的。
但越是如此,他們心中就越是犯嘀咕。
以他們對那位皇帝陛下的瞭解,捧得越高,可能摔得越慘。
內侍的聲音陡然拔高,語氣中充滿了激動。
“……朕心甚慰,感念宗廟社稷之重,思付萬世基業之長。今四海分崩,群兇並起,非有元良之副,不足以鎮撫天下,安定人心。”
“特冊封齊王楊倓,為皇太孫!”
“皇!太!孫!”
當最後三個字從內侍口中一字一頓地念出時,整個中軍大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三個字,震得腦子裡一片空白。
張豹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銅鈴,手裡的頭盔“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他卻渾然不覺。
李靖那一直從容撫須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震驚。
皇太孫!
這不僅僅是一個封號!
這是國之儲君!是大隋王朝法理上的唯一繼承人!
這意味著,楊倓不再僅僅是一個手握重兵的實權親王,他擁有了號令天下、名正言順繼承大統的資格!
內侍的聲音還在繼續。
“……授皇太孫開府建衙,總領天下兵馬,都督各路軍事,凡天下各鎮將官,皆受其節制!欽此!”
“總領天下兵馬!”
“各路將官,皆受其節制!”
如果說“皇太孫”的名號是給了楊倓無上的法理與名分,那這後面的旨意,就是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實質性的滔天權柄!
從這一刻起,無論是江淮的官軍,還是河北的守軍,理論上,都必須聽從楊倓的號令。
他手中的劍,不再只代表齊王府,而是代表了整個大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孫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內侍宣讀完畢,第一個拜倒在地,聲音都因為激動而變了調。
“太孫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靖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刻撩起衣袍,對著楊倓鄭重下拜。
“太孫殿下千歲!”
張豹、程咬金、秦叔寶……帳內所有將領,全都單膝跪地,神情激動,眼神狂熱,齊聲山呼。
他們的聲音,匯聚成一股洪流,衝出大帳,響徹雲霄。
楊倓手握著那捲還帶著皇帝體溫的聖旨,心中百感交集。
他沒想到,遠在江都的楊廣,會下這樣一道旨意。
他本以為,楊廣會猜忌,會掣肘,會想方設法削弱他的兵權。
卻沒想到,楊廣竟會如此乾脆利落地,將整個大隋的未來,將這天下兵馬的指揮權,全都壓在了他的肩上。
這或許是楊廣的政治豪賭,但更多的,恐怕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託付。
他知道,這副擔子,有多重。
“都起來吧。”
楊倓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紛亂的思緒壓下,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沉穩。
他親自扶起李靖,目光掃過一張張激動興奮的臉龐。
“從今日起,我們不再是為齊王府而戰。”
“我們,是為大隋,為天下萬民而戰!”
“傳我將令!”楊倓的聲音陡然變得凌厲。
“將聖旨內容,謄抄千份,傳遍天下各州郡、各路反王大營!”
“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大隋,還沒有亡!”
“我要讓那些首鼠兩端之輩,看清楚誰才是天下正統!”
“更要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亂臣賊子,在恐懼中,等待末日的降臨!”
“是!”
眾將轟然應諾,每個人都挺直了胸膛,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戰意。
訊息,如同長了翅膀,以一種超乎想象的速度,飛出了隋軍大營,飛向了四面八方。
夜色中,瓦崗軍大營。
李密正與徐世勣等人,對著一盞孤燈,商議著下一步的對策。
偃師的隋軍,如同一根毒刺,扎得他坐立難安。
突然,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探子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色煞白如紙,聲音都在發抖。
“魏公!不……不好了!”
李密眉頭一皺,不悅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隋……隋營那邊,傳出訊息……楊廣下旨……冊封……冊封楊倓為……”
探子喘著粗氣,終於把話說完。
“皇太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