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難道不知道嗎?還用你來教訓!”
他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彷彿一頭受傷的野獸。
去救王世充?
他連做夢都不敢再夢到楊倓那張臉。
“傳令!全軍戒備!但有擅自出關者,斬!”
薛舉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道命令。
他怕,他是真的怕了。
他現在只求楊倓能忘了西邊還有他這麼一號人,能讓他安安穩穩地守著自己這一畝三分地。
除此之外,江淮的杜伏威,江南的蕭銑,河北的竇建德……
這些一方霸主,在收到王世充的求救信後,反應出奇地一致。
他們有的將信使客客氣氣地送走,言辭懇切地表示愛莫能助;有的乾脆直接將信使扣下,連個迴音都懶得給。
天下,彷彿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
所有人都成了看客,搬好了板凳,備好了瓜子,饒有興致地看著洛陽這座舞臺。
他們都在等待,等待著主角們分出勝負,流乾鮮血。
王世充的求救信,非但沒有引來一個援兵,反而成了天下人眼中的一出鬧劇。
洛陽城內,最後的希望,徹底破滅了。
……
長安,齊王府。
與洛陽前線的金戈鐵馬、殺氣沖天不同,這裡的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安寧與繁盛的氣息。
在獨孤嫣然的打理下,關中的政務、民生、後勤補給,一切都井井有條,為遠征的大軍提供了最堅實的後盾。
今日,處理完一天的公務,獨孤嫣然卻並未休息。
她換下那一身象徵著權力的朝服,穿上了一襲素雅的宮裝,在一眾侍女的簇擁下,乘著車輦,來到了王府後園一處僻靜的院落。
“蘭心苑”。
這是楊倓為蕭薇柔安排的居所。
院門口的侍衛見到齊王妃的車駕,連忙躬身行禮。
“參見王妃殿下。”
獨孤嫣然微微頷首,聲音清淡。
“不必多禮,蕭公主可在?”
“回王妃,蕭公主正在院中。”
獨孤嫣然下了車輦,揮退了大部分侍從,只帶著貼身侍女,緩步走入院中。
院內,花木扶疏,景緻清幽。
一個身著水綠色長裙的女子,正坐在石凳上,對著一池碧水怔怔出神。
她的容顏絕美,卻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憂鬱,正是西梁公主蕭薇柔。
聽到腳步聲,蕭薇柔回過神來,見到來人,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與侷促,連忙起身行禮。
“薇柔……參見王妃姐姐。”
她的聲音,如黃鶯出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雖然同在王府,但她與這位真正的女主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尷尬,既是客,又是囚,更是那個男人藏在後院的女人。
面對獨孤嫣然,她總有一種抬不起頭的感覺。
獨孤嫣然的臉上,卻帶著溫和的笑意。
她上前一步,親手扶起了蕭薇柔。
“妹妹不必多禮,你我以後便是一家人,何須如此見外。”
她拉著蕭薇柔的手,一同在石凳上坐下,目光落在她略顯清減的臉龐上。
“近來住得可還習慣?下人們伺候得可還盡心?”
“勞姐姐掛心,一切都好。”
蕭薇柔低聲回答,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
獨孤嫣然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暗歎一聲。
她知道,這個女孩心裡藏著太多的不安。
“妹妹,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獨孤嫣然的聲音放得更柔了些。
“殿下他,是個做大事的男人。如今他正在前線,為天下萬民浴血奮戰,我們身為他的女人,不能為他分憂,至少,不能讓他為後院之事煩心。”
蕭薇柔聞言,身體微微一顫,抬起頭,看向獨孤嫣然。
獨孤嫣然的眼神清澈而坦蕩,沒有絲毫的嫉妒與敵意。
“殿下出徵前,曾與我提起過你。他說,你是無辜的,待他平定中原,定會給你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獨孤嫣然頓了頓,語氣鄭重了幾分。
“我今日來,不是以齊王妃的身份來給你立規矩,而是以一個姐姐的身份,來與你交心。”
“這天下,很快就是殿下的天下。這後宮,也絕不會只有我一人。我獨孤家與殿下,是盟友,是家人,我所求的,是殿下的千秋霸業,是這大隋的萬世長安。”
“而你,”獨孤嫣然凝視著蕭薇柔的眼睛,“只要你真心待殿下,安分守己,我便能容你。這偌大的齊王府,乃至將來更廣闊的後宮,都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蕭薇柔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沒想到,獨孤嫣然會跟她說這樣一番話。
這裡沒有盛氣凌人,沒有敲打警告,只有開誠佈公的接納與承諾。
這些日子以來,積壓在她心中的所有委屈、不安、恐懼,在這一刻,彷彿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出口。
“姐姐……”
她哽咽著,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獨孤嫣然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遞上一方絲帕。
“傻妹妹,哭什麼。以後,你我姐妹相稱,同心同德,一起等著殿下凱旋。”
她站起身,望向洛陽的方向,眼中閃爍著與楊倓如出一轍的光芒。
“風暴,才剛剛開始。我們要做殿下最安穩的港灣,而不是讓他煩心的風浪。”
獨孤嫣然收回目光,對著蕭薇柔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過幾日,我會讓人送些賬冊過來,你幫著我一同打理王府內務吧。總悶在這院子裡,人也會悶壞的。”
說完,她不再多留,轉身帶著侍女,飄然而去。
蕭薇柔呆呆地坐在原地,手中還攥著那方帶著淡淡蘭花香氣的絲帕。
她看著獨孤嫣然離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她明白,這是接納,也是考驗。
從今天起,她不再是那個寄人籬下的亡國公主,而是齊王府後院裡,名副其實的第二位女主人。
她擦乾眼淚,緩緩站起身,第一次,挺直了自己柔弱的脊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