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你也退下。”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墨五,那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親衛副統領,催馬而出,手中一杆黑漆漆的長槍,沒有任何裝飾,卻透著一股森然的殺機。
他二話不說,直接加入了戰團,與秦叔寶廝殺起來。
墨五的槍法,走的是詭譎狠辣的路子,招招致命,角度刁鑽,看得人眼花繚亂。
秦叔寶也不得不收斂心神,全力應對。
又戰了三十回合,墨五的槍法雖然精妙,但在絕對的力量和耐力上,終究還是稍遜一籌,被秦叔寶一鐧掃中槍桿,逼退了數步。
“還有誰!”
秦叔寶橫鐧立馬,聲震四野。
他一人,連敗隋軍三員大將,豪氣干雲,瓦崗軍那邊頓時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喝彩聲。
隋軍這邊,則是士氣低落,人人面露驚色。
“我來!”
獨孤僧達,出身獨孤閥的年輕將領,自視甚高,見狀也忍不住了,拍馬而出。
結果,不到二十回合,便被秦叔寶一鐧打飛了頭盔,狼狽不堪地逃了回來。
四戰四捷!
秦叔寶一人,竟壓得皇太孫帳下眾將,抬不起頭來!
楊倓的臉色,終於沉了下來。
他不是氣惱,而是震驚。
他知道秦瓊厲害,卻沒想到,竟然厲害到了這種地步。
“殿下!”程咬金在一旁急得抓耳撓腮,“俺老程去會會他!”
“不必了。”
楊倓抬手,制止了他。
他看得出來,程咬金上去,結果也是一樣。
再打下去,只會自取其辱。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遠處那道威風凜凜的身影,調轉馬頭。
“退兵。”
冰冷的兩個字,從他口中吐出。
隋軍眾將雖然心有不甘,卻也只能遵令。
大軍緩緩後撤,退回了剛剛紮下的大營。
望樓上,李密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瘋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楊倓!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他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流了出來,彷彿將連日來所有的屈辱與恐懼,都發洩了出來。
瓦崗軍營,一片歡騰。
而五里之外的隋軍大營,則是一片死寂。
……
中軍大帳內,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張豹、張虎、獨孤僧達幾人,一個個垂頭喪氣,滿臉羞愧,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尤其是張豹,他第一個出戰,也敗得最快,此刻更是把頭埋得低低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程咬金在一旁走來走去,嘴裡不停地嘟囔著:“那秦瓊忒也厲害了些,簡直不是人!那雙鐧,怕不是有千斤重!”
帳內眾將,無人反駁。
今日一戰,秦叔寶那神威凜凜的身影,已經給他們所有人都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一人一騎,連敗四將,硬生生逼退了十萬大軍。
這是何等的威風!何等的煞氣!
這對於剛剛被冊封為皇太孫,本想立威的楊倓大軍來說,無疑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士氣,已經跌落到了谷底。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瞥向帥案之後。
楊倓面沉似水,一言不發,只是用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面。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眾將的心頭,讓他們的心,也跟著一點點往下沉。
他們最怕的,不是戰敗,而是看到自家殿下失去信心。
“殿下,末將……末將給您丟臉了!”
張豹終於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裡帶著哭腔。
“末將無能,請殿下治罪!”
張虎、獨孤僧達等人也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請殿下治罪!”
楊倓的指節,終於停止了敲擊。
他抬起頭,環視著跪在帳下的眾將,臉上沒有任何憤怒或者失望的神色,反而,他的嘴角,竟然向上微微翹起。
他笑了。
雖然只是一個極淡的笑容,卻讓帳內壓抑的氣氛,為之一鬆。
“都起來吧。”
他的聲音,平靜而溫和。
“勝敗乃兵家常事。區區一陣之挫,何至於此?”
眾將將信將疑地站起身,面面相覷,不明白殿下為何還能笑得出來。
楊倓站起身,走到沙盤前,看著那枚代表著偃師瓦崗軍的棋子,眼中非但沒有恨意,反而充滿了欣賞與灼熱。
“你們說,這秦瓊,比之當年的關雲長,如何?”
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帳內眾人都是一愣。
李靖撫著長鬚,沉吟片刻,開口道:“關雲長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勇則勇矣。但這秦叔寶,於萬軍之前,連敗我軍四員大將,逼退十萬之師,其威勢,恐不在關雲長之下。”
“說得好!”楊倓一拍手掌,非但沒有不快,反而顯得有些興奮。
“如此良將,若不能為我所用,豈非天大的憾事!”
此言一出,滿帳皆驚。
程咬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殿下,您……您是說,您想收了那秦瓊?”
“怎麼?”楊倓反問,“不可以嗎?”
“可……可他是李密的頭號心腹啊!”張豹也忍不住插嘴,“今日又立下如此大功,李密定然視他為臂膀,怎麼可能讓他投降我們?”
“是啊殿下,”獨孤僧達也附和道,“此人忠義,怕是寧死不降。”
楊倓笑了笑,沒有回答他們,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李靖。
“藥師,你怎麼看?”
從始至終,只有李靖一人,神色淡然,彷彿早已料到楊倓會有此想法。
李靖微微躬身,不答反問:“殿下可知,為何秦瓊如此勇猛,李密卻依然被王世充壓制在洛陽城外,遲遲不能寸進?”
楊倓眉頭一挑:“為何?”
“因為李密,並非明主。”李靖的聲音,清晰而篤定。
“他出身門閥,心高氣傲,卻又剛愎自用,識人不明。他用秦瓊,只知其勇,卻不知其忠。他用徐世勣,只納其謀,卻不納其諫。”
“瓦崗軍看似勢大,實則內部派系林立,人心不齊。蒲山公營的舊部,翟讓留下的老班底,還有他自己招攬計程車人,三股勢力,互相傾軋。”
“李密為了平衡,常常猜忌有功之臣。秦瓊今日之勝,在李密眼中,固然是天大的功勞。但功高,未必不震主。”
李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精準地剖析著瓦崗軍內部的癥結。
楊倓的眼睛越來越亮。
“藥師的意思是……”
“我們可以用計。”李靖的臉上,露出一抹深邃的笑容,那種笑容,讓旁邊的張豹等人看得心裡直發毛。
他們知道,軍師又要出“毒計”了。
“秦瓊此人,有萬夫不當之勇,卻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李靖伸出一根手指。
“什麼弱點?”程咬金好奇地問。
“重義。”李靖緩緩吐出兩個字,“他與您帳下的程將軍、張將軍,皆是舊識,素有交情。這是其一。”
“其二,他為人方正,最重名節。若讓他知道,他效忠的魏公,是個背信棄義、殘害袍澤的小人,他會如何?”
程咬金和張豹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
“軍師,您這是要……”
“離間。”李靖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冰冷的寒意。
“我們要讓李密,親手將秦瓊,推到我們這邊來。”
他走到沙盤邊,拿起幾枚代表不同部隊的棋子,開始佈置。
“首先,我們要讓秦瓊的‘威望’,再高一些。高到……讓李密坐立不安的地步。”
“殿下可明日再派人挑戰,但只敗不勝,讓秦瓊再勝幾場。同時,命人於陣前高呼‘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秦將軍真乃天神下凡,何苦為李密賣命’之類的話。”
“這會讓李密覺得,我們在收買秦瓊,而秦瓊的威望,已經開始威脅到他了。”
“其次,我們要製造一個‘物證’。”李靖拿起一枚代表隋軍的棋子,放在了瓦崗軍營的旁邊。
“我已查明,瓦崗軍中,有一名叫做裴仁基的將領,此人貪財好利,曾因分贓不均,與李密心腹生過嫌隙。我們可以從此人身上下手。”
“派人秘密聯絡此人,許以重金,讓他做一件事。找機會,將一封我們偽造的,殿下寫給秦瓊的‘密信’,不經意地,‘遺落’在李密的帥帳附近。”
“信中內容,不必太露骨。只需寫一些‘感念將軍之義,前日陣前之約,倓銘記於心,事成之後,必不食言’之類的模糊之語。”
“李密生性多疑,見了此信,會怎麼想?”
帳內眾人聽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計策,一環扣一環,簡直是誅心之計!
先是捧殺秦瓊,讓李密心中生出芥蒂。
再用一封真假難辨的密信,將這顆懷疑的種子,徹底催發成參天大樹!
“然後呢?”楊倓追問道,他已經完全被這個計劃吸引了。
“然後,就是等待時機。”李靖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李密一旦疑心秦瓊,必然會想辦法削其兵權,甚至尋個由頭將其除掉。他很可能會派秦瓊去執行一個九死一生的任務。”
“比如,讓他率領一支孤軍,去攻打我們防備最森嚴的側翼。”
“而那,就是我們收網的時候。”
李靖說完,整個大帳,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他。
這哪裡是計謀,這分明是把人心玩弄於股掌之上!
良久,楊倓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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