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個離間計！好一個借刀殺人！”
他看向李靖，眼神裡充滿了激賞。
“就依軍師之計！”
他轉過身，對著程咬金和張豹等人。
“明日，你們幾個，再去挑戰。記住，許敗不許勝！誰要是敢打贏了，軍法處置！”
“啊？”程咬金張大了嘴巴，“殿下，這……這多憋屈啊！”
“憋屈？”楊倓冷笑一聲，“為了能得到秦叔寶那樣的絕世猛將，受點憋屈，算什麼？”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偃師的方向，那股灼熱，彷彿要將黑夜點燃。
“秦叔寶，本宮，定要收你為我用！”
……
接下來的三天，偃師城外上演了一出怪誕至極的戲碼。
隋軍每日都雷打不動地前來叫陣，瓦崗軍自然是秦叔寶出馬迎戰。
第一日，程咬金提著宣花斧上陣，咋咋呼呼地衝上去，跟秦叔寶過了不到三十招，斧子就被磕飛了，嘴裡喊著“哎呀媽呀，勁兒太大了”，撥馬就跑，那狼狽樣，引得瓦崗軍陣中鬨堂大笑。
第二日，換了尉遲恭。這位黑麵神將倒是勇猛，跟秦叔寶硬碰硬地打了五十回合，最後也是被一記重鐧震得氣血翻湧，借勢退回了本陣。
第三日，隋軍更是離譜，派出了好幾員偏將，車輪戰一般地上去，結果都是一觸即潰，像是商量好了一樣，上去送人頭的。
與此同時，隋軍陣中那些嗓門大計程車兵，每天都在陣前扯著嗓子喊：
“秦將軍威武！天下第一！”
“跟著李密有什麼好？不如來我們皇太孫帳下，封侯拜將，豈不快哉！”
“秦將軍，我們殿下說了，他敬你是條漢子，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這些話，一字不落地傳進了瓦崗軍營，也傳進了李密的耳朵裡。
起初，李密還為秦叔寶的連戰連捷而沾沾自喜，覺得大漲了瓦崗的威風。
可聽著聽著，他就覺得不對味了。
尤其是當他看到，自己營中的將士們，在談論秦叔寶時，那種發自內心的崇拜與敬畏，甚至超過了對他這個魏公的尊敬時，他心裡那根刺，就越扎越深。
楊倓在收買人心！
他在捧殺我的叔寶！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如野草般瘋長。
他再看秦叔寶時，眼神就不一樣了。
他覺得秦叔寶每次得勝歸來時，接受眾人歡呼的模樣，都像是在挑戰他的權威。
這天夜裡，李密在帥帳中煩躁地來回踱步。
“魏公，還在為秦將軍的事情煩心？”徐世勣在一旁，輕聲問道。
“軍師，你說……叔寶他，會不會真的被楊倓說動了心？”李密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
徐世勣心中一嘆，他知道，李密的猜忌之心，已經被楊倓的陽謀給勾起來了。
“魏公多慮了。秦將軍忠義無雙，斷不會背叛魏公。”他只能如此勸慰。
“可萬一呢？”李密猛地回頭，雙眼佈滿血絲，“楊倓給了他皇太孫的名分，他現在是正統！我算什麼？反賊！良禽擇木而棲，我怎麼能保證叔寶不會動心？”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一名親衛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手裡捏著一個蠟丸。
“魏公，剛才……剛才抓到一個形跡可疑的伙伕，在他身上，搜出了這個！”
李密心中一凜，一把搶過蠟丸，捏碎。
裡面是一張小小的紙條。
他展開紙條，藉著燈火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
“前日陣前之約，倓銘記於心，靜候將軍佳音。”
沒有抬頭，沒有落款，但那個“倓”字，還能是誰？
李密只覺得一股血氣直衝頭頂，他手裡的紙條，彷彿有千斤重。
陣前之約？
什麼時候的陣前之約？
是哪一次，秦瓊和楊倓在陣前“交手”的時候，達成了什麼秘密約定？
“那個伙伕呢？”李密的聲音，冰冷得像是從地獄裡傳來。
“已經……已經畏罪自盡了。”親衛顫抖著回答。
畏罪自盡？
好一個畏罪自盡！
這分明是殺人滅口！
“砰！”
李密一拳狠狠地砸在案几上，茶杯被震得跳起，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徐世勣撿起那張紙條，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知道，完了。
無論這封信是真是假，秦瓊和魏公之間，已經完了。
這是一個死局。
“傳秦瓊！”李密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很快，秦叔寶便來到了帥帳。
他見帳內氣氛詭異，李密臉色鐵青，心中不由得一沉。
“末將參見魏公。”
“叔寶，免禮。”李密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這幾日，辛苦你了。”
“為魏公分憂，乃末將分內之事。”
“好一個分內之事。”李密冷笑一聲，“本公這裡，還有一件‘分內之事’，想交給你去辦。”
他指著沙盤上，隋軍大營側後方的一個小點。
“此地名為‘無愁澗’，是隋軍的一處糧草轉運點。本公命你，率領三千精騎，今夜子時，奇襲此地，燒了他們的糧草。可能辦到？”
秦叔寶和徐世勣同時大驚失色。
無愁澗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而且距離隋軍主營極近，一旦被發現，三千騎兵，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這根本就不是奇襲，這是去送死！
“魏公，萬萬不可！”徐世勣急忙勸阻，“此舉太過兇險，與送死無異啊！”
秦叔寶也單膝跪地：“魏公，無愁澗乃死地，請魏公三思！”
“三思？”李密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猙獰的笑容，“怎麼？莫非秦將軍是怕了？還是說……秦將軍與那楊倓有約在先，不忍心燒他的糧草啊？”
此話一出，秦叔寶如遭雷擊，猛地抬起頭，滿臉的難以置信。
“魏公！你……你懷疑我？”
“本公沒有懷疑你。”李密將那張紙條，扔到了秦叔寶的面前，“這是剛剛從一個隋軍奸細身上搜出來的，你自己看吧。”
秦叔寶撿起紙條，看完之後，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他終於明白了。
這是一個圈套，一個針對他的，天衣無縫的圈套！
他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發現任何語言，在這一刻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末將……無話可說。”秦叔寶慘然一笑，他知道，李密已經不信他了。
他緩緩站起身，挺直了脊樑。
“既然魏公不信，末將願以死明志！”
“此任務，末將接了！”
說完，他不再看李密一眼，轉身大步走出了帥帳。
望著他那決絕的背影，徐世勣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無聲滑落。
子時，夜色如墨。
三千騎兵，在秦叔寶的帶領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瓦崗大營，向著無愁澗的方向，摸去。
他們不知道，在他們前方那片漆黑的深澗裡，一張天羅地網，早已張開。
無愁澗內，李靖親自坐鎮。
張豹、程咬金、尉遲恭、墨五、獨孤僧達……所有隋軍的精銳將領，盡數在此。
數萬大軍，埋伏在山澗兩側，刀已出鞘，弓已上弦，只等著獵物，自己走進陷阱。
當秦叔寶率領的三千騎兵，小心翼翼地踏入狹長的澗道時，他們的命運，便已註定。
“放！”
隨著李靖一聲令下，山澗兩側，火把驟然亮起，將整個山谷照得如同白晝！
無數的火箭，帶著死亡的呼嘯，從天而降，密如雨下。
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無數的震天雷，被從山頂扔下，在狹窄的澗道中，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死亡風暴。
人仰馬翻，慘叫連天。
三千瓦崗精銳，在瞬間便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打得潰不成軍。
“有埋伏！撤！快撤！”
秦叔寶目眥欲裂，他拼命揮舞著雙鐧，格擋著射向自己的箭矢，想要組織部隊撤退。
然而，退路，早已被滾石和拒馬，堵得死死的。
“殺！”
山澗兩側，喊殺聲震天。
無數的隋軍步卒，如同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湧來，將殘存的瓦崗騎兵，分割包圍。
秦叔寶狀若瘋虎，胯下呼雷豹通靈，左衝右突，雙鐧之下，無一合之將。
但隋軍實在是太多了。
他們悍不畏死，一排倒下去，後面一排立刻補上，用人命，硬生生地消耗著秦叔寶的體力和坐騎的耐力。
不知過了多久，呼雷豹發出一聲悲鳴，腿部中了數箭，轟然倒地。
秦叔寶也被甩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圈，還未站穩，十幾杆長槍，已經從四面八方，抵住了他的咽喉和胸膛。
他手中的金鐧，也掉落在不遠處的血泊之中。
英雄末路。
隋軍將士，潮水般退開，讓出一條通道。
楊倓身披大氅，騎著戰馬，緩緩來到他的面前。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位渾身浴血，卻依舊昂首挺立的絕世猛將，沒有下令捆綁，也沒有一句嘲諷。
他翻身下馬，親自走到秦叔寶面前，撿起了那對沾滿血汙的金裝鐧，用自己的衣袖，仔細地擦拭乾淨。
然後，他將雙鐧，遞還到秦叔寶的面前。
“叔寶，本宮說過，大門，永遠為你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