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林以凡用盡全身力氣,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沉重得彷彿能壓垮他的脊樑。
他再次抬頭,聲音帶著一種疲憊至極後的沙啞與沉重。
“法官大人,檢察官,這就是當晚的真實情況。那不是普通的急診夜,那是生死之地!是生命與死神對抗的修羅場!”
“醫生不是神!我們只能在忙碌不堪、資源匱乏的極限壓力下,依靠有限的資訊和經驗,在一瞬間做出判斷——優先處理最危急、最可能立刻死亡的病人!”
蘇妍猛然一震,本能告知她,對方要狡辯。
“抗議!法官大人!被告陳述意在誤導法庭,妄圖以當時突發的複雜情況,掩蓋其誤診事實!”
林以凡大聲駁斥:“我沒有!”
蘇妍不為所動:“那你剛剛急救證人,難道不是突發、不是混亂無助嗎?”
法官點頭:“抗議有效!被告,請客觀陳述!”
他猛地轉向蘇妍,眼神中充滿複雜,有憤怒,有無奈,更有深沉的悲涼。
“蘇檢察官,你一直死咬我是不是誤診?好,我現在回答你!”
“因為我不是神!我當時已經連做兩臺手術,精疲力竭!在那個如同戰場的急診大廳裡,車禍重傷員命懸一線、各個科室、裝置、儀器……人比機器還忙!”
“陳小雨的父親親口告訴我:‘她吃過飯、寫作業、就肚子疼……’並且反覆詢問‘是不是吃壞東西?’!”
林以凡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微微側頭,不忍再看螢幕上那雙純真的眼睛。
“我基於患者的臨床表現腹脹、噁心、意識模糊等,以及家屬提供的關鍵資訊,做出‘食物中毒可能性大’的初步診斷!”
“注意,是初步診斷!並下達了在當時情境下完全合理、符合診療規範的緊急處置醫囑:催吐、靜脈注射維生素C、建立監護、密切觀察!”
“也特意囑咐隨診護士,必須隨時跟進病情變化,有任何異常立刻通知我!”
他轉回頭,目光灼灼地掃過全場,最後定格在蘇妍臉上,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請問蘇檢察官,在那種極端環境下,面對家屬提供的‘有限’資訊……我做出的判斷和處置,是否盡到了一個急診醫生在極限壓力下應盡的職責?”
說到最後,他垂下頭。
被告席下,那雙剛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救了一條人命的手。
此刻卻緊握成拳,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聲響。
蘇妍並不理會林以凡的辯解,反倒望向電子計時器。
心中一遍遍打鼓:這傢伙的未婚妻到底靠不靠得住?還來不來?
難道中途有意外?
還是說,非要自己出手?
蘇妍握緊鋼筆,眼底閃過一絲複雜,再次邁步收緊聲線:“你還是不承認你誤診,對嗎?”
“不——!”
林以凡大聲斷喝!
全場驚駭莫名!
前世作為殺手,也作為格鬥訓練者,林以凡對外力導致橫紋肌溶解這種傷害再熟悉不過。
可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她需要天天被打,而且打到足以引發橫紋肌溶解的程度,卻始終沒有就醫的原因會是什麼?
“橫紋肌溶解綜合徵的臨床表現,極易與食物中毒混淆!如果,孩子的父親不強調‘餐後’‘吃壞肚子’,並隱瞞孩子之前體表陳舊傷成因……”
“我怎麼可能在極短時間下給出‘食物中毒’的初步診療意見?!”
林以凡的聲音,突然異常堅定。
“這種損傷,在急診室那種混亂的環境下,僅憑手摸和聽診器,是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準確判斷出來的!”
這一刻,蘇妍微微皺眉,再次望向計時器,一咬牙,放緩語速:“你到底要說什麼?”
“血檢!橫紋肌溶解,需要血液檢測肌酸激酶(CK)、肌紅蛋白(MYO)指標,才能進行判斷啊!”
“可你沒做!難道不是嗎?林醫生,林以凡醫生,身為首診醫生,你沒有做啊!”
林以凡雙眸已經佈滿血絲,眼底帶著晶瑩,聲音都在發顫!
“那、那是因為家屬隱瞞既往病史!孩子四肢的陳舊性軟組織挫傷,陳舊性骨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