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桌上的鋼筆,指腹不經意地掃過筆身那個不起眼的劃痕,那是許多年前某人留下的。
“最後一個問題。”
她的聲音徹底沉了下來,褪去了所有官腔和試探,只剩下九載光陰沉澱下的痛楚與質問,直指核心:“為什麼?為什麼九年前那場宴席剛開個頭,你就連人帶灶臺一起跑了?音訊全無,杳無音信?”
她的目光死死鎖住林以凡:“別跟我說張若薇!我現在問的是我們!你連張欠條都不打就離場,讓我成了全場的笑柄!”
這是情感的最終清算。
坐在對面的林以凡——或者說,他身體裡真正主導行動的地球靈魂——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撕裂般的痛苦波動來自意識深處某個角落。
他下意識地捂了捂心口位置。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玩世不恭褪去,換上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聲音低沉得像在報一道苦味菜的菜名。
“原因…就像灶臺後面那塊洗不掉的油汙斑,刮不掉了。”
他複述著意識裡那個殘魂的要求:“不想提,也早該翻篇了。”
他頓了頓,迎著蘇妍那雙漂亮的足以勾魂攝魄、此刻卻盛滿冰霜的眸子,緩慢而清晰地說:“現在我是誰,你應該更清楚。我叫林以凡,但和你九年前認識的那個,不太一樣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也指向那意識深處故意躲藏的靈魂,“他欠你的,我無能為力。我能告訴你的是,張若薇……是我這輩子自己選的‘主菜’,是坑也好,是禍也罷,這碗飯我端定了。灶臺前站久了的人,聞得出油煙味也聞得出人情冷暖,我認她。”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蘇檢,案子多謝你撤得快。上次我踹除顫器那二十萬塊賠償款,你看……算在‘新郎禮單’裡成不?”
臨走前的玩笑,刻意沖淡空氣中沉重如鉛的窒息感,卻也帶著明確的拒絕訊號——彩禮免單,舊情一筆勾銷。
他拉開門,辦公室外明亮的光線瞬間湧入,刺得蘇妍微微眯了下眼。
“林以凡!”
她猛地喊住他。
他停在門口,沒有回頭。
“錢,”
蘇妍的聲音已經恢復冰冷,只是仔細聽,能捕捉到一絲極輕微的鼻音:“原告撤訴都不退訴訟費的。這就當……我的分手禮金吧。”
她用最冰冷的程式規定,給他和“過去”之間劃上一條殘酷而清晰的休止符。
門被輕輕帶上。
蘇妍靠在椅背上,挺直的腰背鬆懈了一絲絲,終於洩了力氣。她的指尖依然緊緊捏著那枚冰涼的檢徽,另一隻手卻已悄然抬起,用手背極其迅速地抹掉了眼角迅速蒸騰起又被強行壓下的、極其微弱的溼意。
那支被他遺落九年的舊鋼筆,靜靜躺在桌上“淨土”的中心,筆尖泛著冷硬的光。
角落裡卷宗的山巒投下的陰影,將她籠罩其中,隔絕了那扇門帶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