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舒口氣,張用覺得自己老了,已經不像當年那麼年輕,那麼敢拼。
或者說,是樓下的這兩孩子,讓他覺得自己老了。
“聽說了嗎?院長派人去領請柬了!”
“啊?那不是說……她一直是‘張小姐’?”
“啊——!我居然把請柬扔了!”
這一天,保潔阿姨很忙,一開始忙著把請柬裝垃圾袋,後來忙著幫人翻找垃圾袋。
據說,到了半夜,垃圾填埋場鬼影重重,直到天亮都有人在翻找——請柬!
“老公,蛋糕,我要那種十一層的!代表一心一意!”
“行!反正我不是我掏錢!”
“老公,玫瑰,紅黃藍紫……所有的色系全要,每個顏色999朵……”
“好,只要沒綠色的就行!”
“還有還有,香檳塔!99層!”
“大姐,你打算架個梯子給侍應生?”
“我就要!”
“那你要不要順帶放兩顆核彈當煙花?”
“可、可以嗎?”
“……”
錢?
張家這麼大的金字招牌,誰會提前收定金?
賬單,直接送到張家管家福伯手裡,他大筆一揮,這事,都不需要再經過張用或者老爺稽核。
畢竟,張用接下請柬,就意味著張家應下一切!
“一百一十一條禮裙,我說,你是打算泡在更衣室一天?”
“一輩子就一次婚禮!我很認真的!”
“啊對!二婚的時候,一切都可以乘以二!”
“你倆結婚,怎麼和時裝秀較勁啊?”
“你閉嘴!”
夫妻異口同聲!
總算選定了婚禮各樣所需,林以凡這才脫身,但婚禮在即,小凡凡的仇不能拖。
一個人的影子,默默浮現在他腦中。
蘇妍的獨立檢察官辦公室,擁擠得像剛經歷過“雙十一”的後廚備料間。
深藍色的法袍,熨燙得一絲不苟,如同剛剛燙平、亟待下鍋的魚皮,筆挺地掛在門後衣帽架上,與周遭環境形成尖銳對立。
幾面牆,從腳踝堆到眉毛尖的卷宗,層層疊疊,活像碼放不齊、勉強不塌的千層酥皮塔。
紙張的氣味混雜著檔案油墨的清苦,又隱約透出角落裡一盒半冷泡麵殘餘的、油膩膩的調料包氣息。
辦公桌桌面是唯一的淨土。一臺電腦,一張辦公椅,整個空間,雜而不亂。
混亂中,每樣東西都卡在它該在或不該在的位置,透著一種被主人意志強行鎮壓的秩序感。
如同蘇妍本人——冷峭的檢察官外殼下,那顆心還遺留著九年前滾燙痕跡,卻倔強地用職業的冷漠冰封著,不容絲毫錯位。
林以凡坐在那張能把普通人腰坐斷的硬椅子上,感覺像坐在剛拆封的凍庫鋼板上。
他把一個隨身碟精準地拋在蘇妍桌面上那塊“淨土”邊緣,力道控制得像往滾油鍋裡彈蔥段。
“喏,新鮮出爐的熱乎貨。我在監獄被人陷害的鐵證。還熱乎著,別放涼了手氣。”
蘇妍沒動隨身碟,甚至沒看他。
她纖細的手指捏著那支她摩挲了無數次的舊鋼筆——在她手中,這鋼筆更像一把解剖刀或者最小號的剔骨刀。
她的目光銳利如剛磨好的片魚刀,穿過面前卷宗堆積的“山脈”,釘在林以凡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