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灶王爺上天的日子,紅星服裝廠的廠房被紅燈籠照得像團火球。屋簷下掛著的玉米串和紅辣椒晃悠悠的,車間中央搭起了臨時戲臺,王師傅帶著幾個女工在臺邊貼“福”字,漿糊的甜香混著食堂飄來的肉味,在冷空氣中釀成了年的味道。
“星晚姐,彩電真的買回來了?”小花踮著腳往門口望,辮梢的紅繩繫了個大大的蝴蝶結,新做的碎花棉襖領口彆著顆珍珠扣,是沈星晚送的年終禮物。她手裡攥著張紙條,上面是員工名單,每個名字後面都畫著小星星,“劉嬸說要是真發彩電,她就把孃家弟弟接來一起看春晚!”
沈星晚正踩著梯子掛橫幅,米白色的棉襖被風吹得鼓鼓的,她低頭往下看,陸戰鋒站在梯子下護著她,軍綠色的褂子拉鍊拉得老高,只露出挺直的鼻樑。“放心,熊貓牌的,供銷社李主任親自送過來的,正在倉庫卸貨呢。”她笑著往下扔膠帶,“小心接著,別砸了你盼了半年的彩電。”
陸戰鋒伸手接住膠帶,指尖不經意碰到她的鞋底,像觸電似的縮回手,耳根紅得能滴出血。他轉身往倉庫走,腳步快得像帶風,軍綠色的身影在紅燈籠的光暈裡一晃一晃的,引得臺邊的女工們捂著嘴偷笑。
倉庫裡,三臺嶄新的熊貓牌彩電靠牆放著,黑色的外殼鋥亮,能照出人影,螢幕邊緣鑲著圈銀色金屬邊,右下角印著小小的“熊貓”商標。李主任正指揮著供銷社的夥計開箱驗機,電源線被小心翼翼地展開,插頭是嶄新的三孔樣式,在當時的村裡,這樣的彩電比摩托車還稀罕。
“沈廠長,這三臺都是14寸的,除錯好了,插上電就能看。”李主任搓著凍紅的手,哈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散開,“本來要憑票供應,我聽說你們廠今年效益好,特意跟縣裡申請的特批,夠意思吧?”
沈星晚走上前,指尖輕輕拂過彩電外殼,冰涼的塑膠觸感帶著讓人心安的分量。她想起年初轉型時的忐忑,想起和陸戰鋒跑遍鄉鎮集市做調研的寒冬,眼睛突然有點發熱:“太夠意思了,李主任。這不僅是給員工的獎勵,更是給紅星廠的新年禮物。”
“星晚姐,算賬的來了!”會計周師傅舉著賬本跑進倉庫,眼鏡滑到鼻尖上,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今年淨利潤算出來了,扣除成本、稅款、獎金,還剩……還剩五萬六!創歷史新高!”
倉庫外瞬間爆發出歡呼,正在貼福字的女工們扔下漿糊刷子就往倉庫湧,連做飯的張大媽都顛著小腳跑過來,手裡還攥著鍋鏟:“多少?五萬六?我的娘哎,這夠蓋五間大瓦房了!”
陸戰鋒擋在彩電前,軍綠色的褂子繃得緊緊的,怕大家擠壞了新電視:“都別急,等會兒開大會統一宣佈。沈廠長說了,今年人人有份,獎金加倍,還有彩電抽!”
廠房裡很快坐滿了人,連附近的老人都搬著小板凳來湊熱鬧。沈星晚站在戲臺上,看著底下黑壓壓的人頭,劉寡婦抱著孩子坐在第一排,孩子手裡抓著個糖人;張建軍和幾個年輕工人擠在角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倉庫方向;王師傅坐在最中間,藏藍色的斜襟棉襖外罩著件新做的棉背心,頂針在燈光下閃著光。
“鄉親們,夥計們!”沈星晚的聲音透過鐵皮喇叭傳開,帶著點激動的顫音,“今年咱們紅星廠能有今天,靠的不是我沈星晚一個人,是大家的血汗!”她舉起賬本,“轉型做中老年服裝後,‘暖福’系列賣爆了縣百貨公司,加上出口訂單的尾款,今年淨利潤五萬六!”
臺下的掌聲差點掀翻屋頂,劉寡婦的孩子被嚇哭了,她趕緊掏出奶糖塞給孩子,自己卻抹起了眼淚。
“說好的利潤分紅,絕不食言!”沈星晚示意周師傅發獎金,“老員工每人三百,技術骨幹五百,新員工也有一百五!這是大家應得的!”
一張張嶄新的鈔票被遞到工人手裡,劉寡婦數錢的手抖得厲害,數了三遍才確認是五百塊,她抱著孩子給沈星晚鞠躬:“星晚妹子,俺男人的藥錢夠了,明年還能給孩子添件新棉襖……”話沒說完就被哭聲噎住。
小花捏著自己的三百塊獎金,眼圈紅紅的:“星晚姐,這比俺爹孃一年的收入都多……”她突然想起什麼,往倉庫跑,“彩電!該抽彩電了!”
陸戰鋒推著三臺彩電走上戲臺,黑色的外殼在燈光下泛著光,引得臺下“哇”聲一片。他把寫著員工名字的紙條放進紅布包,搖了搖遞給沈星晚:“你來抽第一個。”
沈星晚閉上眼睛,指尖在布包裡攪了攪,抽出一張紙條,展開時笑出了聲:“王師傅!”
王師傅愣了愣,在大家的簇擁下走上臺,接過陸戰鋒遞來的彩電提貨單,手抖得差點抓不住。老人看著臺下的鄉親,突然對著沈星晚和陸戰鋒鞠了一躬:“我老婆子活了七十歲,沒見過給工人發彩電的老闆!星晚,戰鋒,你們是好孩子,是咱村的福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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