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導師,我明白您的意思。”
她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將廣場上緊張焦躁的氣氛強行壓下。
“但我相信我的選擇。”
“你的選擇?”
趙康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氣極反笑。
“你的選擇,就是斷送自己的前程?”
“一隻火雞!”
“它能給你帶來什麼?它能與你並肩作戰嗎?”
“它能助你攀登馭獸師的巔峰嗎?”
“蘇月,醒醒吧!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他的話語,字字如刀,毫不留情地剖析著一個殘酷的現實。
馭獸師的未來,與其第一隻契約獸息息相關。
一隻強大的契約獸,
是通往強者之路的基石。
而一隻廢獸,
則是一塊沉重的、足以將最有天賦的天才也拖入泥潭的枷鎖。
而蘇月的選擇。
在所有人看來,無異於主動給自己套上了一副最沉重的鐐銬。
蘇月沒有再爭辯。
她知道,
任何言語在此刻都是蒼白的。
她只是抱著林炎。
微微側過身,避開了趙康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目光。
這個細微的動作,卻比任何語言都更清晰地表明瞭她的態度。
——她無意再繼續這個話題。
趙康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死死地盯著蘇月那清冷決絕的側臉。
最終,
眼中所有的怒火,都如同被一盆冰水澆下,盡數熄滅,只剩下無盡的疲憊與失望。
他擺了擺手,
身體都彷彿因為脫力而佝僂了幾分。
“罷了,罷了……”
他喃喃自語,聲音低沉而嘶啞。
他轉過身,
背對著蘇月,語氣恢復了最初的冰冷。
但那冰冷之下,
卻是一種公事公辦的漠然。
“按照規定,新生完成初次契約,需立刻前往教務處登記靈獸資訊,錄入身份玉牌。”
“你需要將契約獸的種類、等階、以及血統,上報備案。”
他頓了頓,似乎是在平復自己的情緒。
“說吧。”
這簡單的兩個字,宣告了談話的結束。
不再有期盼,不再有質問,只剩下履行程式。
曾經那個在他眼中光芒萬丈、前途無量的天才少女蘇月。
在這一刻,彷彿已經從他的世界裡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
只是一個需要按規定辦事的、普通的、甚至有些……
愚蠢的學員。
蘇月轉回身,面向趙康的背影。
“種類,火雞。”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
趙康的肩膀,
微不可查地塌陷了一分。
“血統。”
他追問,聲音裡不帶一絲感情。
蘇月垂下眼瞼,
目光落在懷中林炎的身上。
林炎也恰好抬起頭,一人一獸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
而後,
她抬起眼,望向遠處的天空,緩緩說道:
“無。”
一個“無”字,塵埃落定。
趙康僵硬的背影,徹底鬆弛了下來。
他緩緩地、緩緩地,轉過身,重新看向蘇月。
那張儒雅的面容上,
再也看不到半分怒意,也看不到半分失望。
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複雜到了極點的神情。
那是一種,
看著一件珍稀的瓷器,在自己面前摔得粉碎後,所流露出的惋惜。
是一種,
看著一顆本該照亮夜空的星辰,卻主動選擇墜入凡塵後,所感到的悲哀。
最終,這一切複雜的情緒,都沉澱為一種純粹的東西。
憐憫。
是的,
憐憫。
那目光,
不再是導師看待得意門生的欣賞,也不是長輩看待晚輩的期許。
而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帶著嘆息的、對一個“自毀前程者”的憐憫。
這種目光,蘇月並不陌生。
前世,
當她傾盡所有,選擇了那隻不被任何人看好的靈籠兔時,也曾承受過無數類似的目光。
嘲諷的,不解的,看好戲的……
種種種種,早已讓她心如磐石。
可是,不一樣。
那些目光中,大多帶著嫉妒與幸災樂禍。
因為她的天賦,
因為她的家世,很多人都在等著看她跌倒。
而此刻,
趙康眼中的憐憫,很純粹。
那是一個真心為她感到惋惜的師長,在痛心疾首之後,所剩下的、最後的無力感。
這種純粹的憐憫,
比任何惡意的嘲諷,都更加冰冷。
它像是一根無形的針。
輕輕地,刺破了堅硬的外殼,觸碰到了某些深埋的記憶。
蘇月抱著林炎的手,
在那道憐憫的目光注視下,不自覺地,收緊了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