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依幾乎跌坐在床前,伸手探向百合的脈搏,指尖所觸,脈息微弱得幾不可聞,如同風中殘燭。她一瞬間心如刀絞,聲音啞得幾乎說不出話:“怎麼會這樣……她明明之前還撐著的……”
“她一直都在忍著。”桑槐站在一旁,雙拳緊握,低著頭帶著自責,“從上山那天起,她就咳得厲害,只是不想讓你擔心,一直裝作無事。剛才宴席散後,我才發現她臉色發白,問她,她只說是舊病。可……剛剛突然整個人就暈倒了。”
“她體內餘寒未清。”一道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眾人回頭,只見牛河山不知何時已站在屋門外,眉目凝重,眼中掠過一抹沉痛。他緩步走入屋中,目光定定落在百合身上,沉聲道:“她的病,並非尋常風寒。這毒隱伏體內已久,如今恐是發作了。”
“你認得她的病?”程依猛地抬頭
牛河山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上前一步,俯下身去,伸指探了探百合的脈搏。他的眉心越蹙越緊,語氣凝重道:“果然,是寒魘之毒。”
“寒魘之毒?”程依臉色驟變,“那不是……早年流傳於北漠邊境的奇毒嗎?已經十多年未曾聽聞過了。”
牛河山點頭,面色沉重:“當年我在北境歷練時,曾遇一老醫人,他用寒魘草、冰魂參製成藥引試毒,結果誤傷村民。那病初起無礙,但寒氣一旦侵骨,就如萬蟻噬心,極易命隕。”
他說到這,語氣一頓,轉眸看向程依:“你說她叫‘百合’?”
“是。”程依點頭,心如刀絞,“她是我從京城帶出的……是我親人。”
牛河山目光深了幾分,語氣低沉:“她這症狀,至少已有三年之久。若不是你帶她上山,夜間溫差驟變,她也未必會突然發作。”
“她該如何救?”程依聲音哽咽,強自按下顫抖,“你說,她該如何救!”
牛河山沉默片刻,緩緩開口:“無藥可救。”
程依如遭雷擊,臉色剎那間失去了血色。她猛地站起,聲音驟然拔高:“你說什麼?!”
牛河山卻沒有迴避她的目光,他站在昏黃燈火之下,神色冷峻卻不是冷漠,而是一種壓抑著的沉痛。他低聲道:“寒魘之毒,入骨三年已久,且未曾用藥壓制,如今毒氣攻心,氣息散亂……按舊例,確實是無藥可解。”
屋內燈火昏黃,藥香與寒意交織瀰漫。
程依眼中淚痕未乾,百合依舊昏沉如睡。她緊緊握住那隻冰涼的手,連指尖的微微顫動都看得分外清楚。
牛河山的身影已然遠去,空氣彷彿也隨著他離開變得沉重。
忽而,一位寨中年長的郎中緩步走近,他是牛河山特意留下的——劉老郎中,人稱“藥針活人”,精於針術,擅通奇脈。
“姑娘,”他低聲道,語氣平穩如松,“此毒已入心肺,若無根治之法,命不久矣。不過……我可用針暫時喚醒她。”
程依猛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線亮光:“多久?”
劉老郎中看了她一眼,語氣沉穩:“半柱香的時間。她會神志清醒,但之後恐怕會再度沉沉昏睡,甚至……再難醒來。”
“夠了。”程依咬牙,“讓我聽她說一句話就好。”
債主點點頭,從藥匣中取出一卷針帛,十餘根銀針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他俯身在百合身旁,手指沉穩地探了探她的寸口脈搏,然後依次刺入她的“人迎”、“膻中”、“神藏”、“鳩尾”數處要穴。
針入肌膚,百合的身子微微一顫,額頭細汗涔涔,指尖微動。
“起。”
劉老郎中輕喝一聲,最後一針落在“百會”穴,銀針輕震,百合忽然低低地咳了幾聲,睫毛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迷茫,彷彿在黑暗中掙扎,卻在看清床邊那道熟悉的身影時,唇角竟然浮現一絲淺淡的笑意。
“九小姐……”她的聲音極輕,幾乎像風聲,卻清晰地飄程序依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