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的手邊,一摞已經完成的畫稿,堆得像一座小山,那厚度,足以讓任何一個資深漫畫家都為之汗顏。
“……這!”黑澤英二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當然知道野原廣志是漫畫家出身,他自己也有幾個相熟的漫畫家朋友。
可他從未見過有誰,能用如此驚人的速度,如此行雲流水的姿態,去完成這種需要耗費巨大心力的分鏡創作。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繪畫了。
這是在用一支筆,去構建一個完整的、鮮活的、充滿了光影聲色的影像世界!
“黑澤導演。”
佐藤健司的聲音在這時恭敬響起。
他不知何時,已經將那份早已被他翻閱了無數遍的《恐怖的觸感》的分鏡稿,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寶般,遞到了黑澤英二的面前:“您請看,這是野原課長之前就製作好的畫稿,我認為非常專業。”
“嗯,讓我看看。”黑澤英二的目光從那扇門縫裡收回,落在了那幾張薄薄的紙上。
開始翻看起來。
然後他那雙眼睛裡,所有的平靜與審慎,都在一瞬間,被一種更為濃烈的震撼情緒所徹底取代!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個女主角第一次觸控到兇器時的特寫——鏡頭從她的指尖,緩緩推向她的眼睛,那瞳孔在一瞬間急劇收縮,將內心的驚懼與駭然,表現得淋漓盡致。
他看到了那個揭示真相前的關鍵場景——男二號那張英俊的臉上,始終有一半籠罩在無法驅散的陰影裡,那是一種用光影來暗示人物雙重性的、堪稱教科書級別的鏡頭語言。
他甚至看到了每一句臺詞旁,都用簡潔的文字,標註著演員此刻該有的微表情——是“嘴角不自覺地抽搐”,還是“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意”。
這……這哪裡是什麼分鏡稿?!
這分明就是一份被翻譯成了影象語言的、精確到每一個呼吸的……拍攝聖經!
“我的天!”黑澤英二的手,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他抬起頭看著山本毅,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前所未有的驚駭:“只要……只要照著這個拍,就算是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初學者,都能拍出一部像樣的作品來!”
“何止是像樣。”
山本毅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卻又無比自豪的笑容:“黑澤導演,不瞞您說,我們這些人,現在每天要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去把野原課長畫出來的東西,在現實裡……原封不動地還原出來。我們不是在創作,我們只是……一群手藝還算過得去的工匠,在復刻一件早已被設計好的,完美無瑕的藝術品。”
他的話讓周圍所有聽到的人,都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那是一種在見識了真正的天才之後,所發自內心的敬畏與臣服。
就在這片近乎於朝聖般的寂靜中,房間裡那沙沙的筆聲,停了。
野原廣志放下了手中的筆,將最新完成的一頁畫稿,輕輕地放在了那座小山的頂端。
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發出幾聲清脆的骨節聲響。
“呼——”
“終於完成了!”
野原廣志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前世的記憶,就像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讓他能以一種近乎於作弊的方式,去完成這些在別人看來需要嘔心瀝血的創作。
短短几天,第一季前六集的故事,已經盡數在他的筆下成形。
只要演員到位,一週之內,他有信心將它們全部拍完!
他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準備潤潤喉嚨,一轉身卻愣住了。
門口正站著幾道身影,也在瞬間看到了那個站在最前面,正用一種無比複雜,混雜著震驚與欣賞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老人。
“黑澤導演!”
野原廣志的腦海裡瞬間閃過關於這位業界泰斗的資訊。
畢竟上午才在明日海辦公室見過面。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放下了茶杯,快步走了過去,在那位老人面前,行了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姿態謙恭,不帶半分因為自己眼下的成功而產生的倨傲。
“實在抱歉,前輩!晚輩太過專注,竟沒有察覺到您的到來,失禮了!”
在霓虹這個極度重視禮節與輩分的國度,他這番姿態是無可挑剔的。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黑澤英二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只是淡淡地頷首示意。
他竟親自伸出那雙佈滿老年斑卻依舊有力的手,穩穩地扶住了野原廣志的胳膊,將他那彎下去的腰,輕輕地託了起來。
“不。”
黑澤英二看著眼前這張年輕得有些過分的英俊的臉龐,看著那雙在面對自己時,依舊能保持著清澈與平靜的眼睛,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感慨的笑意:
“該說失禮的,是我這個不請自來的老傢伙才對。”
他頓了頓,那雙看過無數世事沉浮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光。
黑澤英二將手裡的第一集畫稿遞給身後的山本毅,然後重重地拍了拍野原廣志的肩膀,那聲音,沙啞,卻又帶著千鈞之重:
“野原君。”
“你,當真是……年少有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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