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納爾也對這個他不太熟悉的俄國作家刮目相看,他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了。
萊昂納爾輕咳了一聲,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並沒有從作品說起,而是聊起了那樁慘案:“前一段時間發生在歌劇院附近的那樁駭人聽聞的慘案——三尸情殺案——你們看過了嗎?”
萊昂納爾的話立刻引起了一陣騷動。
這樁案子太有名了,至今在報紙上還偶有它的後續跟蹤,在座的又不是活在真空裡,自然知道。
埃米爾·貝熱拉甚至開了個玩笑:“萊昂納爾,你應該是最有感觸的了……”不過他沒有說下去,嚴守了身為一個編輯的職業道德。
萊昂納爾倒不在乎這裡的人知道,所以聲音依舊平靜:“作為作者,我倒覺得這個案子和我的小說,形成了一個絕妙的對照,二者恰好構成了巴黎情感悲劇的一體兩面!
一面,是寫信的‘陌生的女人’——沉默地燃燒,孤獨地毀滅,用一封遺書作為最後的武器,在精神層面完成了對薄情者的‘復仇’。
另一面,則是扣動扳機的‘老實的男人’——憤怒地爆發,一起毀滅,用三顆子彈作為最後的告別,在肉體層面完成了對背叛者和勾引者的復仇。
身為小說的作者,我無意引導各位對它的解讀與評價,但這何嘗有誰更高貴、更理性,又有誰更低賤、更本能呢?”
沙龍里一時無人說話,只餘雪茄煙霧無聲繚繞。安坦街的血腥氣息彷彿瀰漫到了這間充滿書香的房間,與《來信》中那無聲的絕望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共鳴。
仍然是屠格涅夫打破了沉默,聲音帶著一種深沉的悲憫:“萊昂納爾,這個案子我看過,它或許提供了一種超越小說本身的思考。
三尸情殺的悲劇,源於慾望的失控、暴力的宣洩和徹底的絕望,但它不是獸性的本能,只是痛苦的外現。
而《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中的女人,儘管她的愛是病態的,但她選擇了一種……非暴力的、將痛苦內化的方式。
她的‘復仇’是精神性的,是對自身存在意義的最後確認。雖然微弱,雖然扭曲,但區別於純粹的生理病態,也不是遺傳缺陷的外顯……”
萊昂納爾迎著屠格涅夫的目光,感到一種慰藉,兩人一唱一和,終於讓對《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的討論,跳出了簡單的對女人的生理批判。
沙爾龐捷適時地舉起酒杯,打破了因思想深度而略顯沉重的氣氛:“先生們!精彩絕倫的討論!為「沙爾龐捷的星期二」能匯聚如此閃耀的思想星火——乾杯!”
福樓拜露出微笑,左拉也放下了糾結,各自舉起了手邊的酒杯。
水晶杯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盪漾。
雪茄的煙霧再次嫋嫋升起,但氛圍已與開場時不同,充滿了被思想點燃後的餘溫與興奮。
萊昂納爾安靜地退到窗邊的陰影裡,搖晃著手裡的酒杯,看著眼前這群塑造法蘭西文學面貌的巨匠們。
他能感受到那些投來的目光——欣賞的、探究的、挑戰的、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
這時候,屠格涅夫走到他的身邊,舉起杯子,單獨與他碰了一下:“感謝你,萊昂納爾!你不僅是個好作家,也是個有同情心的人。”
萊昂納爾微笑著:“其實左拉先生才是真正的悲天憫人,只不過‘自然主義’……”
他沒有說下去,屠格涅夫也沒有追問,而是對他發起了一個邀請:“有一個化妝舞會,可能會很有意思,你要參加嗎?”
萊昂納爾饒有興趣地問道:“哦?是誰舉辦的?”
屠格涅夫露出一個意味難明的笑:“我的俄羅斯同胞,阿列克謝耶芙娜男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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