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貝笑了幾聲,發現萊昂納爾不僅沒有跟著發笑,而且臉黑得和鍋底似的,才訕訕收斂了笑容。
這是萊昂納爾第一次真正被阿爾貝激怒,他勉強剋制住自己一巴掌抽在阿爾貝臉上的衝動,耐著性子開口:“我希望沒有下一次。”
說罷轉身就走,把一臉懵圈的阿爾貝扔在原地。
阿爾貝看著萊昂納爾的背影,也有股火氣要爆發,但是又想到了自己老爹在信上寫的內容……連忙堆起笑容攆上了萊昂納爾:“嘿!萊昂,你早說你對中國人有好感嘛!
我家裡有一櫃子的瓷器,全是我叔叔在1860年從中國搞來的真貨,你有興趣可以去……”
話沒說完,就看到萊昂納爾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的阿爾貝,只能再次閉上嘴,灰溜溜地跟在萊昂納爾身後。
來到索邦文學院那哥特式的教學樓樓下,果然看到了今日的講座通知海報,早上是一個叫做中文發音大致是「tcheng ki-tong」的人,講座內容是《中國人的戲劇》。
根據海報上的介紹,這位「tcheng ki-tong」曾經在法國、英國、德國等歐洲多國學習,精通法語,現在正在索邦法學院學習,並擔任清朝出使英法大臣郭嵩燾的翻譯。
萊昂納爾緊皺的眉頭稍微松展了一些,這個時代能來歐洲留學都不是泛泛之輩,後來更是英才輩出。
如果自己的記憶沒有錯,這個「tcheng ki-tong」的中文寫法應該是「陳季同」,當年清朝公派留學生中的一員。
阿爾貝看他在這張海報前駐足良久,一眼都沒有看旁邊顯然更吸引人的法郎士講座海報,於是小心翼翼地問:“萊昂,你想聽這個豬……中國人的講座?”
萊昂納爾沒有開口,只是點點頭,他也想看看這個時代的中國精英們,會呈現出怎樣的一種精神狀態。
陳季同的講座在索邦的一處小禮堂,座位不多,只有不到一百個,原本是供貴族家族舉行小型儀式所用;法郎士的講座就不同了,佔用了最大的一處禮堂,可以容納的人數是這裡三倍。
果然不出所料,萊昂納爾到達小禮堂的時候,這裡的人稀稀拉拉,一直到講座開始都沒有全部坐滿,還有好幾個是出於禮貌而出席的索邦老師。
邀請陳季同演講的,則是對東方文化一直抱有好奇心的老學者夏爾-安託萬·拉圖爾。他希望透過這位精通法語、熟稔歐洲文化的中國外交官,讓學生們瞭解一個不同於歐洲想象的真實中國。
當陳季同在拉圖爾教授的陪同下步入教室時,原本嗡嗡的議論聲驟然拔高,隨即又陷入一種古怪的寂靜。他身著合體的深色西式禮服,相貌堂堂,身姿挺拔,舉止從容,年輕的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
然而,他腦後那條油黑烏亮、梳理整齊的辮子,卻像一根刺,瞬間扎進了許多索邦師生充滿優越感的眼中,而萊昂納爾的內心感受尤其複雜。
這根辮子,在當時的歐洲主流社會眼中,是“未開化”、“野蠻”、“臣服”的象徵,是漫畫和諷刺劇中醜化中國人的標誌性符號。
幾聲壓抑的嗤笑從他身邊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幾位阿爾貝的跟班互相交換著戲謔的眼神,其中一人像阿爾貝剛剛那樣,誇張地模仿著甩辮子的動作,引起周圍一片低低的鬨笑。
阿爾貝尷尬極了,連忙板起臉:“你們幾個蠢貨,再不閉嘴就揍你們!”說著揚了一揚拳頭。
那幾個跟班這才吐了一下舌頭,安靜下來。
拉圖爾教授教授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但並沒有出言訓斥,或許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年輕人無傷大雅的“幽默”。
他清清嗓子,用莊重的語調,簡短地介紹了陳季同的身份,又讚美了他的學識,然後就請陳季同站到了禮堂講臺的中央。
陳季同彷彿未聞那些雜音,目光平靜地掃視全場,用純正、流利甚至帶著巴黎口音的法語開始了他的演講:“尊敬的拉圖爾教授教授,尊敬的各位教授,親愛的同學們——
承蒙邀請,今日我可以在索邦這座知識與理性的殿堂,與諸位探討中國的戲劇藝術。
我的祖國,中國,擁有著與古希臘羅馬同樣悠久的戲劇傳統。今天,我並非以一個異域獵奇者的身份,而是以一個熱愛戲劇、並渴望溝通兩種偉大文化傳統的學子身份,與諸位分享我的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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